皮爺仰天大笑:“這是實話!接著說!”


    陳三爺深吸一口氣:“可您弄錯了!即便蕉爺要除掉龐華山,也不會用這麽蠢的辦法!龐華山擇日啟程,奔赴天津,突然就消失了,這個賬,無論怎麽算,都會算到蕉爺頭上,蕉爺能傻到這種地步嗎?”


    皮爺冷冷一笑:“這正是蕉老二的詭詐之處!虛虛實實,實實虛虛!看似不可能,實則大有可能!”


    陳三爺笑道:“皮爺言之有理!可您再想想,但凡蕉爺這樣做,必然有好處!沒好處的事,沒人肯冒險!如果蕉爺真像您說的,這樣做了,他能得到什麽好處呢?除了和青洪幫結仇,他又能得到什麽?以蕉爺無利不起早的秉性,他何苦這樣做呢?”


    皮爺眉頭一皺,微微沉思。


    這正是青洪幫高層想不通的,因為沒理由。


    即便蕉老二想拔掉老華爺,也不會在老華爺剛到天津當天就幹掉老華爺,這不符合常理!


    當然不符合常理了!青洪幫、蕉老二、老華爺,這三股勢力誰也沒想到那天清晨陳三爺會獨闖蕉爺府邸,一槍崩了老華爺!


    甚至陳三爺自己也沒想到,他那天是被逼上絕路了,老華爺不死,他必死!


    這一槍射出,攪亂了所有棋局,天津衛、上海灘,都驚詫了,猜不透啊!


    陳三爺瞥了瞥皮爺,道:“皮爺是老江湖,過眼的鬼把戲是蒙不了您的!我再舉個例子,當年宋教仁先生在上海火車站遇刺,輿論鋪天蓋地說是袁世凱幹的,袁世凱百口難辨,最後說了一句話:這個節骨眼上,宋先生遇刺,我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老華爺的失蹤,和此事有異曲同工之妙!”


    皮爺眼瞼微顫:“說下去。”


    “皮爺,您想想,除非我和蕉老二蠢成了豬,才會在老華爺剛剛抵達天津,就幹掉他,這不是明目張膽地與青洪幫為敵嗎?天津的盤子還沒開啟,真金白銀還沒見到,就給自己樹立這麽大的敵人,我們瘋了嗎?與其這樣,我們抽絲剝繭,慢慢弄死老華爺,再給老華爺扣一個裏通外賊的罪名不更好嗎?”


    皮爺眉頭緊皺:“可老華爺怎麽就無故消失了呢?”


    陳三爺雙目炯炯:“金蟬脫殼!”


    皮爺一愣:“什麽?”


    陳三爺答道:“據我所知,老華爺早就想金盆洗手了!隻不過你們盯得太緊,他脫不了身!”


    皮爺眼珠一轉:“你和華爺交往不深,你如何知道?”


    陳三爺斬釘截鐵道:“我當然知道!因為我們都是老千!青洪幫用老華爺,蕉老二用我,一個道理!杜老板有個夜壺的比喻,用在我們身上,也不為過!”


    皮爺哼哼一笑:“後生,你錯了,幫派是講義氣的,大家都是兄弟,不同於國民黨那些官宦!”


    “青洪幫固然是忠孝禮義,但也抵不過老華爺去意已決!”


    皮爺微微沉思:“為什麽他早不歸隱,晚不歸隱,偏偏在這個時候歸隱呢?”


    “因為馬文妹!”陳三爺一語道破玄機。


    皮爺身子一顫,故作不知:“什麽?馬文妹是誰?”


    陳三爺嗬嗬一笑:“皮爺老道!城府深,晚生敬佩!馬文妹就是龐華山的親閨女!三十多年後父女認親,料理後事之後,老華爺選擇歸隱了!他大概是想人生的最後幾年,享受天倫之樂!隻不過,他的徒弟王道成出賣了他,將這一消息告訴了幫派高層,所以,您才鼓動馬文妹去天津見我,了解實情!”


    全說透了!陳三爺不給對方任何反駁的機會。


    皮爺內心澎湃不定,但表麵上波瀾不驚:“既如此,你此番前來,又想做什麽呢?”


    陳三爺霸氣說道:“第一,消除誤會,我和蕉爺沒動老華爺!第二,馬文妹涉險,您得救她!”


    皮爺嗬嗬一笑:“我為什麽要救她?”


    “因為她是龐華山的親女兒!是你青洪幫的種兒!龐華山為幫派服務至少二十年了吧,沒功勞,也有苦勞,青洪幫後代嫡係,被人綁架了,你們如果不幹涉,幫派顏麵何在?青洪幫向來以重規矩著稱!兄弟手足,骨肉親情,老華爺為青洪幫奉獻了一輩子,他的女兒遇險,青洪幫坐視不管?讓幫派其他兄弟怎麽想?這事要是傳出去,隊伍就不好帶了!”


    皮爺收斂了笑容,沉思片刻:“那龐華山現在就應該出來!”


    “他可得知道啊!”陳三爺無奈地說,“也許龐華山出國了,也許是暫時去了邊陲,他怎麽知道他女兒被綁了?你們手眼通天,不也不知道嗎?!我是接到了挑戰書,才知道的!”陳三爺大吼。


    “被誰綁了?什麽挑戰書?”皮爺皺眉問。


    “小刀會餘孽——白小浪!”


    皮爺一愣:“跟白小浪有什麽關係?他為什麽要綁馬文妹?”


    “您別忘了,是我幹掉的龍海升,是我摧毀的小刀會,而馬文妹,是我師姐!”


    皮爺眯著眼,點點頭:“所以,你來求我?”


    “不是求!是通告實情!”


    “對不起,愛莫能助!龐華山一日不現身,我們幫派一日不插手!上海幫和保定幫一向和氣生財,現在龐華山不現身,單憑你一麵之詞,我們就和保定幫開戰,未免太草率了!”


    陳三爺冷冷一笑:“1000萬!”


    “什麽?”


    “我出1000萬!幹掉白小浪,救下我師姐!您剛才說和氣生財,這個財字用得好!我們不談感情,談金錢!1000萬,為了師姐,師出有名,千萬到手,大發其財,這叫名利雙收!於公於私,對青洪幫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這句話才打動了皮爺。什麽幫派兄弟、江湖情誼,那都是嘴上說的,關鍵時刻,錢最管事!


    皮爺微微一笑:“小子,有點道行。說說你的計劃。這1000萬從何而來?”


    陳三爺說道:“白小浪這些年在保定經營賭場、販賣大煙,家底豐厚,我們一起幹掉他,我要他的命,錢,都歸你們!”


    皮爺嗬嗬一笑:“原來是空頭支啊!”


    陳三爺喝道:“不空!實實在在!我保證讓你們拿到1000萬!”


    “你怎麽保證?上嘴唇碰下嘴唇?陳三啊,這種大事,可不能逞口舌之勇!”皮爺抬頭說道。


    “怕您擔心,我先交300萬定金!”陳三爺說著,從袖子中拿出一張本票,“匯豐銀行承兌!您現在就可以讓帳房先生驗票!”


    任何人都抵不住真金白銀,皮爺也不例外,看了看本票,微微一笑:“陳三啊,以後有機會,跟我幹吧!”


    “承蒙皮爺抬舉,天津衛那個爛地方,我早就不想待了,如果皮爺不嫌棄,此事過後,我追隨皮爺!”


    “好——”皮爺一聲大喝,“馬文妹,我們保下了!”


    陳三爺的目的終於達到了!


    300萬大洋,換來一句承諾!


    值嗎?


    為了馬文妹,一切都值!


    沒有馬文妹就沒有他,他的命是馬文妹給的。


    他為什麽深入虎穴來見青洪幫骨幹,因為他知道青洪幫的頭頭和國民黨高層素有來往,老蔣、戴笠等等,這些人從“藍衣社”開始,和青洪幫瓢把子就是拜把兄弟。


    隻要青洪幫的骨幹發話,保定的軍閥都得給幾分薄麵。


    白小浪再浪,也是在保定地盤上混,黑社會再大,大不過政府,大不過軍閥,老兵油子們一發話,白小浪必然也得老實。


    保定北洋陸軍學院,那是新軍的搖籃,後來大部分軍官都歸附了老蔣,以青洪幫和老蔣的關係,保定地界的脈絡,必然能打通。


    陳三爺書讀萬卷,把握時局,自然知道權謀之鬥,正是瞅準了這層玄機,才隻身來到上海,和青洪幫頭領談判。


    談不好,談崩了,他走不出上海灘,但為了師姐,他鋌而走險。


    這就是姐弟情深,知恩圖報。


    陳三爺的命是馬文妹給的,哪怕馬文妹再絕情,打他,揍他,他也把馬文妹當作親人,粉身碎骨,也得換馬文妹平安。


    但這僅僅是第一步。


    要想徹底打敗白小浪,他還需要沈心茹那邊的事情逐一落實。


    陳三爺知道,既然人家白小浪敢擺下擂台,讓你陳三去保定一賭,必然是所有事都做得天衣無縫,縱然你是老千、賭神、魔術奇才,但人家都想到了,一定會規避所有千術,讓你一敗塗地!


    陳三爺不是神,隻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在這個時刻,又一次考驗他的俠肝義膽了,白小浪不會給陳三爺任何出千的機會,這次要把陳三爺連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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