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益善!”陳三爺說。


    “怎麽個多多益善?”


    “前幾日,二位不是介紹了幾個煙土商,送了200萬過來嗎?二位久在江湖,自然朋友遍天下,不妨多介紹幾個朋友過來,錢不懼少,50萬可入門檻,我用這些人的錢放水,引來魚群,下個月狠狠下刀,保證二位收獲滿滿!”


    蔡貓和孫二爺麵麵相覷,良久,蔡貓道:“都是江湖上混的,可不能失了道義!”


    “差矣!這恰恰是重情重義!發財不忘兄弟,有錢大家賺!他們不也是想洗錢賺錢嗎?隻不過周期略長一些,我給他們承諾半年,他們等得起!我這樣做,是為了二位,盡快把你們的錢連本帶利付清!當然,也是解我燃眉之急!行與不行,二位自己掂量!”


    肯定是行啊,在自己的利益麵前,其他人的利益都可以往後排。


    但必須裝得道貌岸然,孫二爺眉頭緊皺,神情凝重地說:“萬不能虧了道上的朋友!”


    陳三爺一拍胸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精誠合作,落個皆大歡喜!半年後,你們那些朋友得給二位爺磕頭!”


    “幹了!”


    終於送走了蔡貓和孫二爺。


    陳三爺長舒一口氣。


    這是陳三爺和蕉爺共同設的局。


    陳三爺總計欠了蔡貓和孫二爺800萬,還有煙土商的200萬,合計1000萬。


    其中400萬到了蕉爺的手裏,想讓蕉爺往外吐錢,絕不可能。


    都到手了,還能再拿出去?門也沒有!


    如果不是老華爺被擊斃,不得已讓陳三做了登門女婿,200萬他也不會往外掏。


    這200萬,是誘餌。


    蕉爺和陳三爺要吸血了。


    陳三爺說服了蔡貓和孫二爺,讓他們去發動他們身邊的朋友,都來投錢,購買賽馬券。


    不折本錢,還能賺錢,何樂而不為?


    這些所謂的朋友,都是黑道上的,除了賣煙土的,就是開妓院的,還有大小會道門頭子,手裏都有倆錢,許之以大利,必然跟進來。


    在蕉爺的眼裏,錢是萬能的,能擺平一切。


    眼下他正是用錢的時候,遠東貿易公司需要啟動資金,政府大佬需要金錢維係,胡八爺、海爺之流的瓢把子更需要穩住,他隻有安撫好了一切,夯實根基,才能集中精力對付上海黑幫。


    而對陳三爺來講,眼下更需要錢。


    水門堂,這麽大的幫派,二百多張吃犯的嘴,賞罰嚴明,隻罰不賞,很快就會翻船。


    為什麽跟著你陳三幹?


    不是因為你風流倜儻、玉樹臨風,那都是扯淡,你風流倜儻、玉樹臨風,跟我有個球的關係?


    混堂口,為的是一口吃的,如果混得還不如街頭小販,那幹脆退出幫派,賣糖葫蘆去了。


    梁山好漢也得靠銀子支撐,晁天王的第一桶金就是生辰綱,沒有這個,鎮不住場子。


    宋江上山後,也得三打祝家莊、火並曾頭市,獲取大量錢財輜重,否則梁山好漢靠什麽大塊吃肉、大口喝酒?


    經濟基礎很關鍵。


    賭場現在是文體兩開花,一方麵,日常賭博項目照常進行,骰子、撲克、麻將、轉盤,荷官、服務員笑迎八方來賓。


    另一方麵,馬場賭馬,聲勢浩大。


    同時,陳三爺竟然開始做善事了。


    有人說他沽名釣譽。


    有人說他粉飾形象。


    每逢初一十五,他都安排人在三大賭場門口,施舍粥米飯菜,供窮人吃喝。


    每次街麵上都能排起長長的隊伍,有乞丐,有流浪兒,有寡居之人,舉著碗,拿著籃子,來領粥和饅頭。


    另外,他還聯合津門坐堂醫、醫館、藥鋪,給治不起病的窮人,免費施醫贈藥。


    這一舉動,把所有人都搞懵了。


    從來沒有一個賭徒會這麽幹。


    《津門報》的記者孫鶴頗為不解:“陳先生,您此舉是沽名釣譽,還是自我救贖?”


    陳三爺微微一笑:“既非沽名釣譽,也非靈魂救贖,我隻是做了一點該做的事情!”


    “現在,津門老百姓都說您是善人,您覺得您自己是善人,還是惡人?”


    陳三爺笑道:“公道自在人心!你覺得呢?”


    孫鶴點點頭:“我同意這句話!”


    “不,我是問你,你覺得我是善人,還是惡人?”


    孫鶴臉一紅:“我看不透。”


    “那就慢慢看、仔細看!”


    “不過,我會把您的事跡好好報道,總歸是幫了很多窮人,我得讓國民知道。”


    “那就謝謝你了!”


    孫鶴莞爾一笑:“陳先生,上次您讓我發的那首詩,我看出來了,是藏頭詩,你在唿喚你的師姐,她有所迴應嗎?”


    陳三爺神色一變:“我並沒唿喚師姐,是你自己誤讀。”


    孫鶴咯咯一笑:“陳先生,您還真是多情的種子,有消息說,您和蕉府的大小姐,沈心茹女士,喜結連理了,有這迴事嗎?”


    陳三爺一驚:“誰說的?”


    “有人看到你頻頻出入沈小姐的府宅,起初,我也不相信,沈小姐知書達理,怎麽會和一個賭徒,呃……一個從事賭博的人在一起?後來,我突然想到那次市政府表彰大會上,您在台上說,您的愛人,茹古涵今,我一下想通了,茹古涵今,不正是沈心茹嗎?看來,早就兩情相悅了!怪不得您能和蕉爺聯手,扳倒龍海升!”


    陳三爺冷冷一笑:“孫記者,你過度曲解了,聰明反被聰明誤,希望你牢記老祖宗這句話!”


    “我可以把這句話理解成威脅嗎?”


    陳三爺一笑:“你想多了。我和沈姑娘沒什麽,我酷愛書法,沈姑娘筆法精湛,乃弘一大師高足,我有時會去她那裏,拜謁求字,被人看到,也就難免誤會。”


    “是求字,還是求子?”


    陳三爺臉一沉:“孫記者,你有點過分了!”


    “我隻是實事求是!我之前說過,你開賭場,我會一直盯著你,你自己也說過,有問必答,你我各自踐行諾言!”


    “得嘞!言出必行!今天采訪到此結束,我還要會朋友!”


    “最後一個問題!您覺得您此生的追求是什麽?”


    陳三爺想了想,道:“自由。”


    “自由?您唿風喚雨,還不自由嗎?”


    “身心的自由,不受一切羈絆的自由。”


    “不懂!”


    “你的追求是什麽?”陳三爺反問。


    “報道事實,追求真相,揭露罪惡,伸張正義。”


    “好!”陳三爺豎起大拇指,“佩服!佩服!”


    夜深了,陳三爺坐在沙發上,久不能寐,他近來總是失眠。


    玫瑰的麵孔,時而浮現眼前。


    他恨不得一刀捅死海爺,為孤苦伶仃的玫瑰複仇。


    他根本不想和蕉爺同流合汙,不想再經營賭場,他從來沒把自己定位為流氓,更沒定位為賭場大亨,現在,卻被逼得成了一幫之主。


    沒辦法,他得保護沈心茹,他得對戰小刀會餘孽,對戰海爺,對戰青洪幫。


    終於體味到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滋味。


    太累了。


    這就是賭徒的宿命,早衰早死。


    突然,窗戶上“啪”地一聲,玻璃被擊了一個洞,像是有人在開槍。


    他趕忙抱頭臥倒,從沙發滾到地板上,側耳聆聽,外麵悄無聲息。


    良久,他慢慢爬了起來,迅速把電燈關閉,而後貓腰走到窗前,在窗簾後麵偷偷往外看,馬路對麵是洋人開的一家“kerry’s dinner”餐廳,三層建築,燈火通明,並無異樣。


    陳三爺擦了一把額頭汗,把窗簾完全拉上,而後轉身打開電燈,四下一看,是一把袖箭射入屋內,正落在牆角處。


    他走過去,撿起來一看,袖箭上紮著一張折疊的紙。


    他趕忙把這張紙打開,定睛一看,驚得魂飛魄散:


    三兒:


    明日亥時,葫蘆碼頭見。


    隻許你一人來。


    師姐:馬文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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