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端以為他是單純沒睡醒,不由得嘖了聲:“夏賒雨,第一次見你睡過頭,這都幾點了,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麽事……”一時間情緒複雜,夏賒雨用掌心抹了把臉,清醒以後腰腹和下麵的不適愈發明顯:“幾點了?”“十點了,你以為呢……”鄭小箏嘴裏嚼著早上沒來得及吃的已經冷透的半根油條,口齒含混不清,“早上組長問,我說你堵在路上呢,這下好,一堵堵了一個半小時,我圓都圓不迴來。”夏賒雨是部門勞模,一年都請不到一迴假,上班時間比公司的鍾走得還準時,結果今天沒請假,人也沒來,鄭小箏腦子裏閃過許多滬漂一族過勞死在家中,一星期無人知曉的新聞,急慌慌給他撥打電話。“說我病了。”夏賒雨佯裝鎮定道,“我中午之前到。”“怎麽搞得?你昨晚不還好好的,說是去找傅苔岑嗎,怎麽突然就病了?”鄭小箏喋喋不休地追問,“被他氣的?”被、他、幹、的。此時夏賒雨心煩意亂,愈發覺得這東北姑娘真是話嘮,一整個聒噪難捱,更不想在電話裏多說,於是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掛斷電話。掀開被子檢查了下自己,被簡單清理過,但渾身上下的痕跡還是非常刺眼,拍的,嘬的,什麽都有。昨晚實在太瘋狂,他允許傅苔岑在他上做任何事,甚至還有不少主動迎、合的時候。他撿起地上的內衤庫和襯衣,也找到了自己的襪子和襪夾,可是要穿褲子的時候卻發現它並不在臥室,那麽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在它被脫掉的地方,也就是在客廳的沙發上。所以他現在隻能光著下身出去。好在襯衣夠長,能保留一點顏麵。在主臥附帶的洗手間一眼就看到已經備在台麵上的一次性牙刷和毛巾,簡單洗漱過後,他走到客廳,依舊沒見到傅苔岑,下意識鬆了一口氣。廚房裏傳出油煙機的轟響,餐桌上支著一台筆記本電腦,屏幕亮著,文檔是打開狀態,好像是傅苔岑準備撰寫的新書大綱,文檔標題或許就是書名,叫做《美麗刑具》。作家對於還未公開發表的作品都嚴格保密,尤其是他版權經理的身份特殊,夏賒雨是個有分寸的人,自知非禮勿視,轉頭去沙發上尋找自己的西褲。它安靜躺在沙發的角落裏,昨晚經過蹬踢碾壓,現下已經皺得不像話,但相比光著腚,夏賒雨顯然隻能選擇接受。剛抬起腿穿了一半,傅苔岑端著煎蛋三明治出來,目光掃過他揚起的暴露的月退、根,又有點起反應。本來覺得昨晚完全是酒後興之所至,現在看來,夏賒雨確實是自己會喜歡的類型。“夏經理,不再睡一會?”夏賒雨看了他一眼,此時的傅苔岑看起來神清氣爽,戴一副金絲細邊框眼鏡,穿著淺灰色高領薄針織,緊身的布料將上半身的輪廓勾勒地惹眼,但因為柔軟的質地又顯出幾分斯文知性來。總之今天的他衣冠楚楚,跟昨晚被穀欠望支配的模樣完全是兩個人。明明昨晚做過最親密的事,一覺醒來,傅苔岑變迴傅老師,而他也從夏賒雨變迴夏經理。當然夏賒雨完全同意,昨夜是你情我願大家都滿意的一件事,既然如此也沒必要太過糾結和尷尬,更沒必要談論彼此責任和後續發展,就停在這裏非常完美。於是他也努力也讓自己顯得足夠專業:“不睡了,我還要迴繪風上班,下午還有例會。”傅苔岑勾起笑意,將餐盤放在桌上:“吃個早飯再走?做了你的一份。”不提還好,一提起來確實饑腸轆轆,昨夜消耗巨大,雅漱別苑又偏遠,等開車進城不知道要什麽時候才能吃上飯。夏賒雨將西褲盡量抻平,站起身走過去,傅苔岑提前將座椅替他拉開。夏賒雨忽然覺得這個人好像沒有傳言中那麽不可理喻。“謝謝。”“不客氣,按說昨晚的事,應該是我謝謝你才對。”一提起昨晚,腦子裏亂七八糟的畫麵爭先恐後往外冒,夏賒雨垂斂目光,不自在地抿了抿嘴唇,看不出什麽表情。傅苔岑饒有興味地審視他,穿好衣服後一本正經、寡情有禮的樣子真的別有意趣,明明昨晚他還會推他,自己主動番羽上來。一想到這個又有點心猿意馬,他抬了下手,被夏賒雨下意識偏頭避開。傅苔岑毫不介意地撤迴動作,聳了聳肩:“夏經理,你的衣領沒有翻好……”在夏賒雨整理襯衣的同時他走到茶幾邊,翻出藥箱,又折返:“我覺得你可能還需要這個。”遞過來的是一枚創口貼。傅苔岑用指腹在自己的頸側抹了一下,示意他相同位置:“你這裏,有一點痕跡。”作為一個合格的床伴,他應該避免在明顯的地方留下吻痕。短暫停頓後,他道歉:“不好意思,我昨晚太衝動,沒有替你考慮。”在那種情況下,也很難保持理智。甚至可以說,沒能保持理智,是對夏賒雨當時表現的一種誇讚。加之他本不需要表達任何歉意,但還是體現出非常優越的教養,也因此,夏賒雨不置可否,並沒有要出言怪罪的意思。“沒關係。隻是解決需要,也沒有義務為彼此考慮這麽多。”這一點也是傅苔岑喜歡的,夏賒雨很有邊界感,他明白一切決定將會帶來什麽結果,在這個結果之外,他不會要求更多的東西。至於要不要給更多,傅苔岑想再玩一會,他暫時還沒有考慮好。夏賒雨接過創口貼,對著書架上某個銀質裝飾品的鏡麵將吻痕蓋住貼平,隨後也坐下提起餐叉。老實說煎蛋三明治很可口,作家嘛,大多很在乎生活品質,符合他對於傅苔岑很會做飯的想象。一頓飯無言,隻有刀叉與餐盤碰撞出的脆響,傅苔岑先吃完,靠進椅背裏抱起手臂看他用餐。透亮的日光穿過巨大的落地窗灑在他身上,把人暈染出氣色,看上去就舒服順眼,有時候房子太大,會覺得餐桌邊就是差了這麽一個安安靜靜的角色,現在倒是意外和諧。可夏賒雨卻完全沒有關注到這份欣賞,因為他正在想別的事。他在忐忑要不要再提一提新書版權的事。雖然現在提很有用春宵一度來要挾版權的嫌疑,可不得不承認,昨晚他救他在先,現在提是勝算最大的時候,傅苔岑總該給他幾分薄麵,如果能用比較低的價格談下來,就更好不過了。一杯牛奶眼看見底,夏賒雨坐直身體,還是決定循序漸進,先寒暄一番:“你近視嗎?我看你昨天沒有戴眼鏡。”“一點,度數不高,我寫作的時候才會戴。”“在寫新書?”傅苔岑跟著他的視線看向餐桌另一頭的筆記本電腦,毫不避諱地迴答:“在寫大綱。”“什麽類型的故事?”傅苔岑隨手將餐叉丟迴餐盤裏:“跟上一本《攥酸》很不一樣。大概想寫一個杜拉斯式的故事,漂亮男人輾轉世間,愛過很多人,也被一些人愛著。直到生命的盡頭,他終於聽到昔日錯過的愛人對他說,我愛你蒼老的皺紋,勝過你青春的容顏。”傅苔岑講話時有種韻味,節奏散漫,聲調平穩,音色很容易把人帶進他想營造的氛圍裏。夏賒雨聽得入神,覺得美妙無匹,差點忘記初衷。“感覺是一個很好的故事。你每一本書都會挑戰不一樣的東西,比如《攥酸》寫的是一對兄弟。”“對,《攥酸》想寫的是命定,而《美麗刑具》想寫的,可能是路過。”路過。夏賒雨摩挲這個詞又覺得很玄妙。“我很喜歡《攥酸》這本書。”夏賒雨把空餐盤推開,終於直奔主題,“所以昨晚的提議,可不可以再考慮?”傅苔岑不算意外,也把餐盤推開,隔桌和他對視,半笑不笑地:“什麽提議?”見對方裝傻,他預感不妙,不由得緊了緊後牙:“給你九個點,首印七萬冊。”“不可能。”傅苔岑迴答得很快,十指交叉支在下頜,漾起從容的笑意,“我不會賣。”夏賒雨發現自己心情也怪複雜。剛剛他還在想,睡都睡了,傅苔岑理應好說話一點,可他又隱隱希望傅苔岑還能堅持自己的原則,因為畢竟他不是靠賣身來買版權的那種人。然而現在聽到對方毫不留情地拒絕,又覺得很挫敗,說不清楚,好像顯得自己很遜,在對方眼裏毫無魅力,甚至沒能讓對方產生一絲絲動搖。夏賒雨隻能竭力壓抑住這種情緒,繼續加碼,好把談判維持下去:“那我也不繞彎子,我向總編特別申請,十一個點,考慮嗎?”這迴確實是很有誠意的點數,語氣更添了幾分不容置喙,“真的不能更多了,傅老師。”這聲“傅老師”又把傅苔岑拉迴到纏綿又瘋狂的前夜,在他將他到前來時,他也斷斷續續這麽喊他。傅老師,這樣不行,傅老師,那樣不行,一副承受不來的模樣。結果最後他自己主動,這樣,也那樣了。侉在布料裏麵,衣領完全氵骨下來勾在臂彎裏,穿正裝很好看的直角肩衤果露在空氣中,肩胛骨翕動,眼睛濕濕的,弓著褙一點一點吸氣。而在看到夏賒雨推開包廂門的時候,他怎麽也不會想到,這個看上去寡淡嚴謹的人,在床上竟然有這麽放得開的一麵。思緒輾轉迴到眼前,又變成嘴唇開合,表情一絲不苟、不帶春情的夏賒雨。傅苔岑突然起了惡趣味,他非常想看一看,打破這層體麵的偽裝後,他又會是怎樣有趣的反應。沉浸在緊張的談判情緒裏的夏賒雨,手指點著杯壁,正在等待對方的迴答,桌麵之上公事公辦的表情卻陡然一僵,他敏銳地感覺到桌麵之下的踝被緩慢摩挲,傅苔岑的趾順著褲管伸進來,在他的正裝襪上流連,一直向上勾住他的襪夾。“不能更多了?”傅苔岑反問,他傾身湊近幾分,金絲眼鏡下的英俊麵孔漾起笑意,“你昨晚可是一直要更多。”【作者有話說】夏賒雨(忐忑):雖然希望他堅持做自己,可是都睡了,他應該好說話一點叭。傅苔岑(支下巴):不賣。下次什麽時候約?第8章 桌下的樂趣這個人真是十分惡劣。夏賒雨承認,自己昨夜是欲求不滿、動若脫兔。但在談論正事時被突然提及,還是很令人尷尬。夏賒雨表情冷了三分,立刻站起身,和桌下的蓄意勾引拉開距離。“顯然,昨晚是昨晚,版權的事,還是沒能讓傅老師滿意。”他看了一眼腕表,徑直向門口走去,“我覺得傅老師也需要一點考慮時間,我們改日再談。”傅苔岑動了一下,但顯然沒能成功站起來,夏賒雨拉開門,從地墊下麵取出車鑰匙,這是昨夜他讓代駕留下的,好讓他早上還可以開車離開。走前他看到傅苔岑肘搭在椅背上,反身看著他,嘴角勾著點笑又好像有點力不從心的無奈,盡管夏賒雨隻是在小事上給了對方一點教訓,但他仍然心情頗好地拋了下鑰匙:“再見,傅老師,謝謝早餐。”入戶門在麵前關上,傅苔岑靠迴到靠背裏,雖然拿人沒辦法,但好像又在讓對方得逞的同時自己也獲得了點樂趣他沒能站起來的原因很簡單,夏賒雨在起身前,將他未穿的那隻家居拖鞋一腳踢開了。作為他用腳肆意挑逗他的懲罰。但其實夏賒雨坐進車裏時,並不像表麵上那麽雲淡風輕,而是感覺有點糟糕。按道理,作為版權經理,是絕對不可以跟合作對象有這種程度的親密接觸或者情感連接的,它會影響判斷,也有失職業道德,更是公司不成文的規定。畢竟他領出版社的工資,就意味著他的立場隻能站在出版社一邊,他的目標是為公司節省成本,而不是為作者無限製地獲得更多資源和利益,他要在裏麵找到一個雙贏的中間點,一個平衡。可如果有感情偏向,他就沒辦法做這種中立的判斷。也因此,他從沒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他甚至判斷不了傅苔岑是否會再聯係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一單就到此為止,他們很可能不會再碰麵。一想到下午還有例會,卻根本拿不出什麽像樣的好消息,夏賒雨煩悶地揉了揉眉心,啟動車輛,疲憊地向市區開去。到繪風差不多正是午飯時間,寫字樓人群進進出出,他照著車載鏡打好領帶,再一次確認脖頸上的紅痕有被創口貼完整地蓋住,這才下了車。可一進門就被鄭小箏抓個正著。“你脖子怎麽了?”這姑娘明明戴著耳機一邊刷劇一邊下飯,卻偏偏還有餘力分出一眼來看他。怪隻怪夏賒雨長得太惹眼,一進門就讓人眼前一亮,哪怕明知他是gay,也依然覺得這樣的帥哥不抓住機會欣賞簡直是暴殄天物。鄭小箏咬著筷子尖,蹬了一腳,讓辦公椅載著她滑到夏賒雨的工位邊,“怎麽受傷了?”夏賒雨一時語塞,下意識摸了摸下頜,但其實離創可貼的位置八丈遠,好不容易才接上答案:“早上刮胡子刮破了。”可鄭小箏的目光還是緊緊鎖定他:“這麽不小心,不像你啊。”她捺了下嘴角,眼神裏的笑意逐漸變得微妙:“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像什麽?”“什麽?”“你就像我刷的這個泰劇裏的男主角。”夏賒雨漫不經心地迴應:“嗯?”“跟八塊腹肌的大帥哥上完床,用創口貼遮吻痕,第二天還假裝兩個人不認識,見麵還說薩瓦迪卡。”鄭小箏把屏幕轉到他眼皮底下,“你昨晚不會到哪yin\亂去了吧?”“……”看著屏幕上晃動的小麥色身體,夏賒雨端著水杯的手腕一抖,故作鎮定地斜乜她一眼,“泰國男性打招唿不說sawatdee ka,而是sawatdee krub。以及鄭小箏,你能不能說話稍微文明一點?”鄭小箏看他那樣兒就要笑死了:“我就這性子,怎麽不文明啦?不讓人談性就要人生小孩啊?老古板!”“我跟你說……”她把嘴裏的筷子尖吐出來,“誰都能diss我,就你不能,你知不知道今早上師父抓人寫第一季度匯報ppt,結果沒找到你,我隻好替你扛了。你是不是得感謝我?”“謝謝鄭大小姐。”夏賒雨挺誠懇的,“改天請你吃飯。”“別改天了。”鄭小箏拍拍他,又一腳滑輪瀟灑地滑迴去,“你幫我去藥店買點東西吧,我中午趕這個ppt,實在沒空去,你有車,十分鍾就迴來了。”“買什麽藥,你不舒服?”夏賒雨立刻抓起車鑰匙就要走。三年前他初來繪風就是師父蔣辛華帶他入的行,鄭小箏也是蔣辛華一手教出來的,所以算是他師姐,二人關係一直很好,鄭小箏性子大大咧咧、不拘小節,很好相處,明裏暗裏也幫助他很多次,所以隻要是她開口的事他一定會幫。“幫我去買盒驗孕棒,隨便什麽牌子。”鄭小箏一邊收拾飯盒,一邊隨口交待,絲毫沒有降低音量,好像並不覺得自己講出的是多炸裂的新聞。“……”夏賒雨動作都僵了,“你……?”一直聽說鄭小箏有個小男朋友,隻聞其信不見其人,比她小個7、8歲,算下來大學還沒畢業,自己也是半大點小孩,夏賒雨想,這兩人別搞出來一個未婚先孕,真不好收場。結果鄭小箏先笑開了:“我這麽開朗,一看就是月經很規律的那種女孩啦,不是我用。是我閨蜜……她不好意思自己去買,非讓我下班給她帶一盒,我這不是沒空嗎……”夏賒雨鬆了口氣,想想自己也該去買一盒創可貼,畢竟這個痕跡消失需要幾天,一片肯定不夠,於是欣然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