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邵羽非之前的幾天裏,徐楚寧一直都不太能吃好睡好。他偶爾會看樂譜,但很少拿出琴來練,有幾次鬱風迴來,悄悄看見他似乎是在琴房裏拿出琴拉了一會兒,鬱風步伐一頓,沒敢進去打擾,隻是站在門外聽。他不太懂古典音樂,也不知道這是一首什麽曲子,他也無從得知,寧寧到底滿不滿意。隻是一小會兒,徐楚寧就立刻膽怯地將琴放下,收好,然後合上樂譜,匆匆出來。一走出來,就看見站在門口的人。“你你迴來了。”徐楚寧有一瞬間的慌亂,像是做壞事被人發現了一樣。鬱風沒說什麽,“嗯”了一聲。“哦。”徐楚寧與他擦肩而過,去餐廳倒水喝。“你的麵試好像在周三。”鬱風站在他身後,看著他的背影。聽見這話,徐楚寧手裏的杯子都差點沒拿穩,剛倒上的水就撒了大半。鬱風走過去,拿了紙巾擦拭地板。“好像是吧,不記得了。”徐楚寧說。“是周三,我記得。”鬱風把地板擦幹淨,“內推的話,麵試無論如何應該都沒問題的。”“嗯,我知道。”“你學長最近聯係你了嗎?”“有過,幾次吧。”邵羽非的手被杠鈴砸到了,聽上去挺可怕的,但實際上也確實有點駭人。兩隻手受傷程度不同,傷得比較輕的那一隻,已經好多了,至少能憑自己就能打字了。但家裏人還是要求他住在醫院裏,說那裏的照顧比較周全,迴了家還指不定邵羽非靠自己能不能活。徐楚寧倒了水,但又不喝,胸口起伏著,似乎在忍耐某種強烈的情緒。他最近經常這樣,吃不好睡不好,每次吃飯都隻能吃一點點,還是鬱風監督著才能按時吃,不然一天都吃不了一頓飯。他這個狀態不對勁,但自己也確實幫不上什麽忙。周三那天,徐楚寧先去麵試,下午去醫院看望學長。兩個人好久沒見了,徐楚寧有點緊張,甚至有點不敢進去。提著禮品走到房門邊,就聽見裏麵傳來罵聲。“我靠,會不會玩?你手也斷了是吧?老子一隻手碾死你你到底會不會玩不會玩滾啊!!”激烈言辭,非常憤怒的語氣,一聽就是遊戲連跪了正在罵人。徐楚寧還覺得挺稀奇的,因為在他的印象裏,邵羽非是個脾氣很好的人,總是笑臉迎人的樣子,對他也很溫柔。可能單手玩遊戲還輸了真的很讓人生氣吧。徐楚寧推開門走進去,屏住唿吸,心想著學長還在氣頭上,可不能再惹他不快了。“煩死了,誰啊?我說了我不疼不需要吃藥……”邵羽非罵罵咧咧地抬頭,一看見走進來的是徐楚寧,愣了一下,而後一秒變臉,臉色由陰沉變得溫和,還露出明朗笑容:“寧寧!”徐楚寧被他的一秒變臉搞得有點不知所措,整個人都僵住。邵羽非一下子從床上跳下來,四處看了看,邊看邊說:“寧寧你坐,你真的來看我啦,我好高興啊……艸,這都他媽誰的衣服!”一腳踹翻堆著衣服的椅子,邵羽非滿臉的不耐煩,然後把椅子單手拎起來,放到地上,指了一下,迴頭又繼續對徐楚寧笑:“來,寧寧,你坐這兒。”徐楚寧戰戰兢兢地走過去,突然覺得邵羽非變得有些陌生了。他單手吊著石膏,露在外麵的手掌還包裹著紗布,跟哆啦a夢似的,另一隻手也是包著紗布,還因為任性打遊戲和提重物,正在滲血。邵羽非堅持要給他倒水喝,看他拎著大壺,顫顫巍巍地倒水,那水還滾燙,徐楚寧就心驚膽戰。“學長,我來吧,我來……”“別動!我已經找到訣竅了,就是要用手肘頂著櫃子,然後膝蓋頂著手肘……寧寧你別過來,別燙著。”邵羽非嘴上不停說著,抬起腿用膝蓋頂著手肘,再用手肘的另一側抵在櫃子上,開始以一種非常危險而滑稽的姿勢倒水。徐楚寧心都快跳出來了,特別擔心,看著熱氣騰騰的水漸漸裝滿整個杯子,邵羽非還真是做到了,慢慢放下水壺,徐楚寧提到嗓子眼的心才安定幾分。把這杯來之不易的水交到徐楚寧手上,邵羽非立刻握拳歡唿:“成功交接!”徐楚寧:“……”坐下來謝了一會兒,邵羽非就沒安靜幾秒鍾,一會兒上躥下跳地、翻箱倒櫃地給徐楚寧找水果吃,一會兒又要給他表演單手剝橘子,一會兒又好奇地望著徐楚寧,問他什麽時候到的,累不累,住在哪裏,跟誰一起……徐楚寧都不知道先從哪個問題開始迴答起。他覺得邵羽非有點莫名亢奮,亢奮過頭了,像是打了興奮劑一樣,上次看見他這個狀態還是在那場臨時的拳擊比賽上。他覺得邵羽非的亢奮裏,此時還隱藏著焦躁。“哦,對了,那個樂團你去了沒?”徐楚寧正在喝水,聽他開口說話,連忙咽下去,“咳,我還沒……”“哎呀你別怕,那個樂團人事我認識,還特熟,早打過招唿了,我說我對你的能力有信心,她到時候也就跟你走個過場。”徐楚寧匆忙抹了一把唇邊的水漬,“噢,好,我今天下午……”“你要是還擔心啊,我出了院就去看看,放心吧,絕對不會有問題的,你這個性格就是有點軟了,容易退縮。”徐楚寧:“……”邵羽非的話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密了,根本插不上話。好不容易等他開始喝水了,徐楚寧才有空插個話問問:“你的傷是怎麽迴事?”這話一問出來,邵羽非臉色驟變,轉瞬之間又恢複正常,但徐楚寧還是敏銳地發現了。他向來擅長看人臉色,邵羽非臉色的變化並沒有躲過他的覺察。邵羽非的語氣非常尋常,差點就能騙過所有人。他笑了笑,語氣尋常地說:“沒啥大事,就是切水果不小心被刀子捅了,小事兒,我自己全責。”徐楚寧沒說話了,有些猶豫地看著他,目光浮起點點的擔憂和心疼,但很體貼地什麽也沒說。邵羽非過了一會兒,自己迴過味兒來,低著頭,拳頭抵在桌上,頹喪地說:“我當時跟你說的是杠鈴砸傷的,對吧?”“……嗯。”徐楚寧輕聲說。邵羽非臉色一點點沉下去,眼神失焦,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過了一會兒,才說:“確實是杠鈴,隻不過我後來想想,覺得自己拿杠鈴砸手這個說法太蠢了,怪丟人的,就編了其它理由。”徐楚寧不知道說什麽好了,隻能十分著急地沉默著,他感覺似乎是要安慰一下麵前這個人,但總覺得說不出什麽話來。邵羽非突然嘿嘿笑了一下,“想不想知道我編了多少套說辭?我告訴你,可nb了,至今都沒人發現我在撒謊呢,我堂姐之前來找我,我說的是……我對我堂弟說的是……還有我外甥,我直接騙他說……”徐楚寧耳邊嗡嗡的,不知道他為什麽又開始喋喋不休,徐楚寧覺得邵羽非的腦子好像可以同時處理很多事情,但自己的不行,話一多,他就懵了。但感覺上,他仍然覺得邵羽非現在狀態不對勁,好像是處於一種情緒極度膨脹的狀態,為了自我保護,或者為了保護徐楚寧,才一直打岔說些其它的話題來緩和局麵,不讓形勢走向失控。“……邵學長,你沒事吧。”徐楚寧暈暈乎乎地插話,說了這麽一句,再不說,他可能真的又要被邵羽非新的話題牽著走了,就趕緊說出來。話音一落,邵羽非直接噤聲了,像是被扼住咽喉一樣,聲音戛然而止。邵羽非的視線躲閃了一下,許是也知道瞞不過這個心思細膩的人,歎了一口氣,和盤托出,但還是先問了一句,“那一次慈善義演,他沒對你怎麽樣吧?”徐楚寧本來還有點懵,不知道他說的是誰,但腦子一轉,眼前就浮起了某位小提琴獨奏的身影。實話實說,“沒有,他人很好,還給我簽名。”那可能是他罵你,沒讓你聽見而已。當然這句話也隻是在邵羽非心裏想了一下,沒有說出來,取而代之的是一句不癢不痛的,“那就好,他是我……”話說到一半,停了下來,似乎是不知道該怎麽介紹那個人,轉瞬之間,才說,“是我一個認識很久的朋友,他這個人性子有點古怪。”“古怪?”徐楚寧實打實的愣了一下。在他的印象裏,那個獨奏明明為人很好,很有禮貌,也沒有架子,怎麽看都不像是個性古怪的樣子……邵羽非沉默了一會兒,才說,“當年你進樂團麵試的時候,他也是評審之一,你記得嗎?”這話一說出來,徐楚寧是徹徹底底的呆住了,因為他真的不記得,確認了一遍,“是大學的樂團嗎?就是那個校樂團?”“是的。”邵羽非點點頭,歎了一口氣,“他這個人吧,有點爭強好勝,高中的時候就跟我不對付,現在你在他麵前提起我,卻不記得他,肯定還是有點刺激到他了。”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徐楚寧也想起來了那段時間的時間線,事情先後發生,恍然大悟。“他去義演之前,跟你發生了矛盾,對嗎……”“是啊。”邵羽非扯了扯唇角,有一抹苦澀,然後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那小子不告而別出國就是這麽多年,迴來了也不跟我說一聲,見到我就開始陰陽怪氣的,實在是有點沒忍住暴脾氣。”第153章 舊事那次跟成執在酒吧的矛盾,邵羽非本來不想多說,因為這畢竟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鬧得人盡皆知,他也覺得麵子上過不去。但邵羽非心裏又知道,徐楚寧是真的關心他,也擔心他,就把事情挑挑揀揀的講了一下。“嗯嗯,大概就是這樣,沒大事啦……”“這……聽上去很麻煩。”徐楚寧其實也幫不上什麽忙,但邵羽非知道他會關心自己,會把自己的事情放在心上,這就夠了。說句功利一點的話,他本來就沒奢望徐楚寧幫他什麽忙,能提供點情緒價值已經足夠了。“哎,失手打人怎麽說都是我不對,我覺得他是在故意激我,但我打了他之後,他也沒去驗傷要賠償,也沒有說鬧到媒體上去給我一個教訓,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我一直都看不透他。”說這話的時候,邵羽非的語氣是無所謂的,還微微聳肩,但表情還可以看得出有幾分頹敗,至少並沒有表麵上看上去那麽平靜和無所謂。徐楚寧很少見他露出這種表情,一時也有些不知所措,“學長……”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為難,又似乎的確是不想被人同情,邵羽非交代完自己這邊的原委,就開始反向關心起徐楚寧來。“寧寧,我們好久沒見了,感覺你好辛苦啊最近。”邵羽非十分誇張又憐惜的摸了摸徐楚寧的臉,“我覺得你都瘦了,鄉村支教這麽辛苦嗎?你在那邊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啊?”徐楚寧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親密動作弄得有一些手足無措,但仍然什麽都沒說,隻是任由他像老父親一樣摸了摸臉,然後老實交代,“呃、那邊的夥食是沒有這邊吃的慣,但大家吃的都是一樣的,所以還好……”“我感覺你好像變黑了一點點,”邵羽非認真的看著他,近乎端詳地掃描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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