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隱隱傳來蟲鳴,而後飄下一片落葉,落到徐楚寧發梢,鬱風看見了,就抬手幫他撚下。“你還挺受歡迎的。”鬱風說,“聽見很多學生都議論你。”徐楚寧倚著柱子,視線落入夜空,神情清淺,“我知道。”“什麽?”鬱風倒沒想到他會這樣說話。徐楚寧偏頭瞟他,“我說,我知道學生們很喜歡我。”鬱風聞言便補了句,“我也是。”徐楚寧直起身軀,懶得搭理他,食指轉著門鑰匙,慢悠悠地往樓上走。“今晚早些睡吧,明天休息,能睡很久。”鬱風抬腿跟在他身後,提議道。徐楚寧心情真的太好了,甚至都輕輕哼起歌,但對他的話仍然是不置可否。晚上徐楚寧帶喵喵出去溜,鬱風跟著。“你迴去,這不用你。”徐楚寧走到樓下,迴頭看他,擺了擺手。鬱風沒走,“我不放心你。”“這地方我比你待得久,有什麽好不放心的。”徐楚寧不以為然,他今天心情好,不跟這人計較。“一起吧。”鬱風從他手上接過繩子。徐楚寧也就沒再勸他了。喵喵一出校門就跑得很快,晚上山路沒多少人,就解了牽引繩,讓它自己瘋玩,一會兒竄進樹林裏,一會兒又不知道從哪個灌木叢中跑出來。路上沒亮,隻能借著月色,好在手電筒的光很足,倒也能看清路。“往那邊走,是一個山穀,下麵有一條河。”鬱風指了一下西邊的山巒。徐楚寧順眼看過去,“我沒去過。”“經常看見有人在河邊洗衣服。”“是嗎?”徐楚寧伸了個懶腰,很放鬆,“我平時也沒時間出門。”“假期呢?”鬱風偏頭看他。“假期有事。”“什麽事?”“看情況吧,有時候要去學生家裏,有時候要陪校長去鎮上開會,或者學校裏的雜事,還要備課之類的。”鬱風隨手扯下路旁垂下的樹枝嫩芽,捏在手裏把玩。走著走著不知道走到哪了,路變得荒蕪,低頭一看,路上甚至長了草,一看就很少有人走過,也變得有些陡峭,不便行走。“這到哪了?”徐楚寧慢下腳步,茫然地四處看了看,不認識方向了。“往前走,我認識路。”鬱風說。徐楚寧迴頭看他,他不遠不近地落在身後,走上來的時候,手掌撐著膝蓋,似乎有些勉強。“你怎麽了。”徐楚寧狐疑地看著他,返迴幾步,拿出插在口袋裏的手,拉了他一把,“腿疼?”“沒有。”鬱風搖頭,“路不好走。”把他拉上來,徐楚寧打算抽手,卻被緊緊攥住不放。“你手上的繭。”鬱風扣住他的左手,低頭看了看,除了拇指,其他四根手指的指尖都有薄薄的繭,是常年按弦磨出來的。徐楚寧手腕一沉,而後用力收迴手,插進口袋裏,一言不發。鬱風跟在他身後,“你衣櫃裏那把琴,我送去修了。”“隨便你。”徐楚寧悶頭走路,有些鬱鬱不霽。“你要是想要,可以拿另外一把琴去用,我找了啊……”身後的聲音突然變驚,而後是滑倒的聲音。徐楚寧驟然迴頭衝過去,一把抓住他肩膀,拽著衣料把他從溝裏提起來。鬱風半條腿都陷進藤蔓下的鏤空裏去了,差點趴地上,還好寧寧反應快,把他拎起來。“你看路!”徐楚寧氣急敗壞地吼他。“我知道。”鬱風低頭拍了拍褲腿上的荊棘刺兒和泥土,“我以為那有路,雜草掩著我也沒看清,就踩空了。”徐楚寧心有餘悸,甩開他的手,扭頭往前走。“對不起。”鬱風幾步追上來,拽住他的手腕。把他人扳迴來,才看見他眼裏有淚。鬱風也愕然了,看著他眼角通紅,頓時心髒一震,連帶著整條筋脈都疼了一下,手上泄力,垂了下來。徐楚寧默默凝視他,而後轉頭,疾步往前走,把狗喊迴來,提著項圈,默不作聲地迴去。一路上都沒人說話,迴到教職工宿舍的時候,徐楚寧臉上已經看不出什麽神情了。鬱風蹲地上給喵喵擦了一下爪子上的泥,站起來,“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什麽。”徐楚寧沒說話,拿著換洗衣服進了洗手間,接著就是水龍頭嘩啦啦的聲響。男人站在門外的陽台,抽了根煙,然後敲了敲廁所的門。陽台的鎢絲燈閃了閃,發出滋滋電流聲。門內水聲停了一下。鬱風直接上手推門,反正門是壞的。徐楚寧“咚!”的一聲砸在門上,還是沒說話。男人把煙頭按進水池子裏,隨手脫了外套扔洗衣機上,把門踹開,側身擠進去。周末,晴天。醒了的時候,天還霧蒙蒙的,但依稀可以看見陽光,徐楚寧生物鍾很準時,哪怕今天休息,也早早就清醒了。剛翻了個身,身上壓著一條手臂,牢牢壓住,讓他有點動彈不得。徐楚寧推了一下,沒推下去,忍不住咬牙切齒,低聲自言自語:“越來越過分了……”“哪裏過分。”身後幽幽一聲。徐楚寧嚇了一跳,一扭頭,身後這人靜靜地看著他,絲毫沒有熟睡的痕跡。“你早醒了?你怎麽不起來?”徐楚寧推他,還是沒推開。反而被纏抱得更緊。本來就不怎麽穩固的床榻,此刻吱呀作響。“不想起,多睡一會兒。”他說。“那你倒是睡啊!”徐楚寧沒好氣。“你別兇我。”男人語氣很淡,強硬地把他鎖在懷裏,好像也是打定主意他不會過激掙紮,所以越來越得寸進尺,“我看你跟學生講話,都不會這麽不耐煩。”“你也配跟他們比。”徐楚寧毫不留情。“你的嘴真的是越來越狠了。讓人難過。”“你應得的。”徐楚寧輕哼。鬱風拉著被角,掖在他肩膀下麵,順手就裹緊,徐楚寧要喘不上氣了,他才稍微鬆了點。“今天放假,要不要去鎮上玩?”鬱風作勢提議。“不。”“好,那我們吃過早飯就去,正好天氣也不錯。”“我說我不去。”“你去。”“我不去!”徐楚寧發火了。鬱風不說話了,片刻,又說,“那你能不能陪我去?”“你起不起?你不起我起了。”徐楚寧說了句。鬱風不放人。僵持了一會兒,他還是放開了。徐楚寧下床,去洗漱。洗漱完,鬱風已經把食堂早餐拎迴來了,今天吃的是腸粉,但徐楚寧不太愛吃。“給你弄了點別的。”鬱風拿出另一個碗,打開,裏麵是一份炒飯。徐楚寧拿起筷子,翻了兩下,“炒糊了。”“都怪廚師。”鬱風說。徐楚寧抬眼,“廚師炒飯不會糊。我吃過十幾次。”“凡事有例外。”男人聳肩。但味道還是不錯的。吃完早餐,徐楚寧晾了一下昨晚洗的衣服,鬱風一邊揉狗頭一邊看他。看了他好幾次,徐楚寧還是受不了了,拍拍袖子,拎著鑰匙出門。鬱風一下子站起來,抓著他的手,“你去哪?”徐楚寧把手抽出來,“不是要去鎮上嗎?你不走?”“走。”鬱風俯身扣上牽引繩,拽著狗,“也帶喵喵出去玩玩。”下山的路很長,但徐楚寧走慣了,竟然也沒覺得累。第一次來的時候,走得要死要活,拖在方棲後麵,走一會兒歇一會兒。喵喵很黏徐楚寧,搖著尾巴跟在他身邊,時不時抬頭看著他,貼在他腿邊,徐楚寧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