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楚寧站在床邊,垂眸看著他,許久,才開了口,緩緩問,“你到底想怎麽樣?”看著他的臉色陰沉嚴肅,鬱風也不逗他了,坐起來,微微抬頭,“想帶你迴去。”“不可能。”徐楚寧直接否認。“可能的,隻要你給我機會。”小屋子裏的電燈閃了兩下,變得有些昏暗,屋子裏寂靜一片,落針可聞,連唿吸聲都顯得那麽刻意。“……神經病。”“罵我神經病也行,說我是瘋子也可以。但你不能離開我,否則我真的會一一兌現,寧寧,我是什麽樣的人,你最清楚。”“我不清楚。否則我從一開始就不會搭理你。”徐楚寧冷聲反駁。“那你以後就慢慢清楚。”鬱風絲毫不在意他的反駁,自己有自己的一套道理,“我們可以慢慢了解彼此,這樣不好嗎?”徐楚寧打斷他,嚴厲道:“不要再說這種話。”鬱風皺眉,“為什麽,你到底想要什麽,我都……”徐楚寧冷著臉轉身就走,往門口走。“別走,不說了。”鬱風起身拉住他。寧寧確實是說一不二的,他如果要走,現在就真的會走。這扇門如果在自己麵前關上,死皮賴臉,百般糾纏地撞開,也不會有好結果。他讓鬱風有些陌生。以前的寧寧是柔軟的,甚至讓鬱風以為他沒有底線,隻知道一味付出,殊不知徐楚寧是綿裏藏針的性格,外柔內剛,認定的事情就不會輕易改變,帶著年輕人的熱頭腦和拗性子。他想要為母親爭口氣,就考上了好大學;他認定了鬱風作為愛人,就能為他們之間的關係努力付出;他要留在這個山旮旯裏,再多苦難都不會動搖他。他或許會被蠱惑,被蒙騙,但不會屈於暴戾鎮壓。還挺一根筋的,以前他都沒有發現寧寧是這樣一個人。以前寧寧愛他,什麽委屈都能受,讓鬱風誤解他本身性格懦弱才會這樣,卻沒有認清那是寧寧在為他們的關係努力。現在溫柔褪去,隻剩下尖銳的釘子,直往他心裏紮。鬱風甚至偶爾會後悔,若當初這場騙局能一直持續下去,是不是他的寧寧就會一直愛他。那樣在後來的某一刻,不動聲色地假戲真做,也未嚐不可。但他就是得意忘形,自負到了極點,不想藏,不想演,不想被徐楚寧揭穿,便滿不在乎,即便那時已經陷進去了還不自知。“寧寧,你對別人也這樣嗎?你現在說話做事都好傷人。”鬱風沉默了一下,問。“你大可以自己去打聽。”徐楚寧一個眼神都不想給他。“我想聽你自己說。”鬱風不鬆手。徐楚寧沉默了一會兒,抬手,用力把他的手推下去,“我沒耐心了。”“別撒謊,你不可能沒耐心。”鬱風不接受這個理由,“你教那些不識字的蠢貨都有耐心,怎麽對我”“不準這樣說他們。”徐楚寧突然揪住他的領子,扼住他的頸抵在牆上,咬牙切齒,“不準這樣說任何人。”鬱風閉了閉眼,有些厭倦於徐楚寧冷漠的眸色,片刻,妥協了,“我不該這麽說,剛剛口不擇言了。”徐楚寧這才把他鬆開。“你自己在地上睡。”徐楚寧把衣櫃門打開,“被子自己拿。”“我不想睡地上,硌人。”“那你就自己想辦法。”徐楚寧很累了,掀開被子坐進去,拿起一遝卷子,開始改。這裏學生基礎都不太好,經常會出現很令人不解的錯誤,徐楚寧一邊改,一邊對比學生以往的答案,分析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聽著卷子翻來翻去的聲音,鬱風知道他不想跟自己浪費時間,就去了衣櫃翻被子。翻著翻著,看見藏在最深處的琴盒。“你把它帶上了?”鬱風有些驚訝,把琴盒提出來。徐楚寧習慣性抬頭,霎時變了臉色,“別動我東西!”話音剛落,琴盒一抖就開了,裏麵的琴掉到地上。鬱風也愣了,完全沒料到琴盒是壞的,下意識伸手去接,但都是徒勞,小提琴從半空摔下來,砸在地上,空心木頭的聲音有些清脆。鬱風也有點驚愕,他以為是自己弄壞的,頓時看向徐楚寧,“我……”“算了。”徐楚寧從床上跳下來,隨手撿起琴,塞進盒子裏,然後再把琴扔進衣櫃深處,一套動作略顯粗魯,讓鬱風都有點不可置信地睜了眼睛。他的寧寧以前對琴有多珍重疼惜,他是知道的,如今怎麽……“你不拉琴了嗎?”鬱風問。“嗯。沒空。”徐楚寧不想多說,把被子抱出來,塞進他懷裏,“自己去鋪。”“我想睡床上。”“有意見就滾。”徐楚寧特別暴躁。見他情緒不對,鬱風也就沒多話,自己抱了被子坐到凳子上。第124章 是你的錯,但不是你的錯。教職工宿舍條件也一般,床稍微好點,是中間彈簧墊的那種,屋子裏唯二能坐的就是這個板凳,放在角落,屋子裏潮濕陰暗,還泛著腐朽的黴味。鬱風皺皺眉頭。不知道他的寧寧是怎麽住過來的,也能忍。徐楚寧改卷子喜歡自言自語,翻看著試卷,眉頭緊鎖,抓過筆記本,“不應該啊……她成績挺好的,怎麽就……奇怪。”在筆記本上寫下幾個字,做了個簡單的記錄,然後放到一邊,繼續改下一份。過了一會兒,徐楚寧卷子改完了,活動了一下頸椎,喝了口水,就把燈關了,滑進被子裏睡覺。明天也許雨就小了,到時候說不定他們老師還能去一趟學生家裏,走訪一下,幫幫忙什麽的……正昏昏欲睡,被子突然蠕動了一下,被掀開,徐楚寧睡眠淺,立馬睜開眼睛,摸索著去開燈。手被按住,握住手腕,扯迴被褥裏。身後貼上一個人,抱著他,把他鎖在懷裏。徐楚寧停下掙紮,吸了一口氣,“放開我。”可貼在他背後的人並沒有鬆手,微微低頭,就貼在他溫熱的頸邊,聲音低啞,“寧寧,我們這麽久沒見,你就不想我嗎,一點都不嗎?”徐楚寧不想跟他多費口舌,往後蹬了一腳,正準備把人推開,就聽見身後這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叫。“……別踢了,我腿上真的有傷,很疼。”鬱風示弱,手臂卻更用力地收緊,胸膛貼著他的後心口,彼此的心跳都能夠清晰聽見。徐楚寧的動作停滯了一下,“那也是你自找的。”說完抬肘往後打。身後男人也不躲,挨了這一下,受虐一樣緊緊抱著他,“別鬧了,你又想鬧出動靜來,把外人招來嗎?”“別威脅我。”徐楚寧的聲音銳利了一點。見這招沒有效,鬱風開始動之以情:“地上很冷。”“這也是你自找的。”徐楚寧說。“你對我太殘忍了,寶貝。”徐楚寧沉默了很久,才開口說,“你真的很賤。”“隨便你怎麽說,我要跟你在一起。”“你腦子是不是有什麽問題?”“以前沒有,你走之後就有了。”鬱風的手掌緊緊扣著他的腰,用力到像是要把他揉進自己懷裏,聲音低沉,帶著一點煩悶,“歸根結底,還是你的錯。”“鬱風!”“不是你的錯。”男人從善如流地改了口。夜色中一片寂靜,鬱風兀自開了口,“我不會走的,你也別想擺脫我,這輩子你走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徐楚寧沒有說話,但從唿吸聲裏可以聽得出來,他並沒有睡著。鬱風扯了一下被褥,把他那邊的縫隙塞緊,將人緊緊裹在懷中,手臂用力到顫抖,“你接受現實吧,寧寧。”“如果你真覺得這就是現實,又為什麽會怕成這樣?”徐楚寧一語道破,絲毫不給他留情麵地拆穿。男人一時無言,有點被看穿的惱怒。他曾經滿意於這個年輕人的察言觀色,懂得審時度勢,雖然虛長他這麽多歲,但平心而論,寧寧那種待人真誠,又非常懂得世故的處事方式,鬱風是學不來的。他斤斤計較,計較得失與迴報,將人與人之間的所有關係都異化成可以衡量的東西,永遠都不會有徐楚寧那種赤誠和飛蛾撲火的勇氣。他向來不喜歡賭局但這次他all in。他已經沒有迴頭路可以走了,他不能輸,他承擔不起輸掉的代價,所以寧寧不能讓他輸。徐楚寧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直到男人有些忍不住了,攬在他腰上的手掌慢慢往上滑,摸到他的胸膛,探了探他的心跳,知道他還活著,才又放了下去。“你是不是有病。”被他這動作弄得有一點無語凝噎。“我是有病,但我也是真的愛你。”“你知道什麽叫愛嗎?”徐楚寧冷笑了一聲,諷刺他。“我不知道,我也不必知道。”……算了,跟你說這些,我也是瘋了。徐楚寧心裏有些煩躁,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說這些,索性閉上眼睛,準備睡覺。鬱風不知道發什麽瘋,見他要睡,又晃了晃他,把他搖醒。“幹什麽。”徐楚寧有些不耐煩。男人又不說話了,許久才問,“戴葬花的時候,你心裏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