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乍起,涼意襲來,那危峰兀立連雲疊嶂的群山,森森寒樹負勢競上,橫柯上蔽仿佛是百鬼簇擁時的吃人抓手,呈現出一片似動非動的場景,遠遠望去,心神難定。


    北原不像大玄,各角落皆有足跡,機遇與死亡多少流淌著一些傳說,這裏不過剛剛探索數十載,還需要鮮血、人命一步步畫出輿圖,常言道,不有道友踏破雲,世間安能知深處,無祭地,如其名,在一片原始莽林中格外引人注意,異常之理,風水怪勢。


    有人鳥瞰後,說是萬脈匯聚,福地洞天無疑,也有人說山鬼祭神,禁忌之地,更有甚者比喻,林海徐徐,宛如蕩漾湖水,仙人閑來垂釣放下魚餌,看人競食以此為趣。


    眾說紛紜,撲朔迷離,自靈艦落地山墚巨石上,大玄商會耿老縱入山穀,沈破天的心每一刻都提到了嗓子眼,不敢鬆懈。


    他在北天域摸爬滾打這麽多年,每一次不都是刀尖舔血,險象環生,硬是憑著渾身是膽活到現在,同行者的枯骨數不勝數。


    江湖倒是成就了美名,有沈破天,蒼天在遠也能探它一探,見過了羽化飛升,巨人逐日,鬼火焚海,雲頂天宮等等奇觀,先前誇耀在其看來,名副其實,有何不可呢?


    亂世出英雄,大道分流,沈破天雖沒在修煉一路稱王稱霸,但也被各大勢力奉為了座上賓,人送外號活閻王,自冒險中結識了一位女性道友,情投意合後誕下沈瀅,沈璋兩子,便退隱此行加入了大玄商會,成為了一名首席遠航師,力扛與大玄通途之事。


    開拓大玄之路雖說懸而未定,但是憑借經驗與夜族指引一路波瀾不驚,再後來亦可交托於他人駕駛,平平安安,穩定收入。


    後北天域有幾次蜃樓鬼市之奇,欲請他出山尋路一趟,沈破天婉拒,有人評價“廉頗老矣,尚能飯否?”,他笑而不語,如今兒女雙全,家庭美滿,何必將生死置之度外。


    那股轉念之間可定生死,走錯一步將入地獄的感覺不再了,但今天,冷風一吹令人毛骨悚然,沈破天後背析汗,將行就木。


    不妙!不妙!


    此刻他心中隻有這兩個大字,遠遠凝望耿老消失之地,仿佛看到了屍山血海,耿老拖著半截身體遁迴,而後麵是究極恐怖。


    “拉升,快,喚起靈艦!”


    沈破天不能再賭了,這種情況將一條船的人命交給這個老匹夫就是個死,權衡之下直接下達命令,語氣中充滿焦急與驚懼。


    舵手嚇了一跳,從未見沈師如此,即刻慌忙點亮法陣,靈艦霎時發出衝天光亮照亮幽深峽穀,白骨露於野,千裏無生機,此時似乎有厲鬼嚎叫,百獸嘶吼,如在耳邊。


    獵人法則之一,不要在黑暗森林中暴露自己的位置,否則將死無葬身之地,沈破天拍案一怔,環顧四周,又怒催舵手加快。


    “是是…是…沈師—馬上。”舵手被嚇了一大跳,手中操作已形成肌肉記憶按部就班進行,可靈艦法陣太過龐雜,隻得等待。


    沈破天雖急但無可奈何,一邊探查周圍情況有無異樣,一邊安排靈艦各處護衛進入緊急狀態,尤其是對沈瀅多囑咐了幾句。


    “父親這是怎麽了,為何讓我無論如何也要跟著夜尋?嗯——難道?是那件事?”


    沈瀅蹙眉嘀咕,麵有憂色,攢著長槍想前往沈破天那邊,但又礙於囑咐停步,心急之下咬著銀牙,壓著怒氣往淩雲閣走去。


    她在門口停佇許久,舉起纖手欲敲門又屢次遲疑,最後用銀槍頭靠了靠門框邊。


    鏘鏘鏘——


    沈瀅沒好氣詢問:“喂——你們夜族掌管北原,知道一個地方嗎?叫做無祭地。”


    半晌,裏麵未出一言,沈瀅被氣的酥胸起伏不定,而銀鎧有泠泠之聲,現在恨不得提槍衝進去把夜尋戳成一個破爛菊花,於是銀槍頭靠門的力度又大了些,錚錚殺伐。


    哐哐哐——


    聽這敲門聲就知道來者不善,夜尋抬眉一笑,充耳不聞,可動靜越來越大,滿腦子都是乒乒乓乓的聲音,無奈傳聲迴複道。


    “沈姑娘,我不叫喂,我名夜尋,至於你說的無祭地麽?大概地貌是什麽樣子?”


    沈瀅停下敲擊,俏臉得意,輕哼了一聲隻接後語道:“北原一處莽林山穀,溝壑縱橫宛如一個交錯的棋盤,四周寸草不生,萬獸屍骨遍地,地麵平坦破碎,岩壁分層,上麵黃而發棕,往下則是漸深的詭異猩紅。”


    夜尋一聽怔了下,略有驚疑道:“沈姑娘所描述的,似乎是個絕地啊,無緣無故帶上一個祭字,這涇渭分明的岩層,可能是汩汩鮮血匯成涓流血河長年浸染崖壁所致,靈艦不會現在就停在這裏吧!這可不妙—”


    這個拖長而凝重的不妙與沈破天下意識與沈瀅交代的不謀而合,她心有慌亂,旋即失口否定著,而後又試探性在深問夜尋。


    “公子可知道些什麽,請釋疑。”這時她態度懇切,語氣不自覺軟了下來盈盈道。


    夜尋對這個稱唿耳目一新,醞釀了許久還是誠實迴複:“額—沒來過不知道,我自幼長於夜城一隅,未能像沈姑娘年紀輕輕便已遊覽大千世界,到了大玄還望多指教。”


    “你—不想說就閉嘴,扯什麽理由,下次再找我搭話,我…我拿槍戳死你。”沈瀅靜等半天,被吊起胃口的脾氣瞬間變得暴躁。


    門框在鍛造時上了層調製的鐵漆,這時被槍頭狠狠一砸,頓響金石之聲,透窗還能見到絲絲火花,可見沈瀅怨氣該是多大。


    “我哎——這你可真錯怪我了。”夜尋對這個黑鍋表示無奈,人們心中的成見是一座大山,自己是真不知道啊,搖頭歎氣道。


    在兩人一門之隔交談時,靈艦法陣已然被激活了大部分,拔升速度快了起來,沈瀅晃了幾步,槍杆撐地停住,所幸並無無壞事發生,懸著的心稍緩了些,盯著淩雲閣想著等到了大玄地界,在找夜尋好好算算賬。


    突然間,一道震天驚吼以雷霆激蕩之勢迅速傳遍了整片山林,其聲莽莽,如天柱崩如戰鼓擂,餘音滾滾,讓人不寒而栗,蟄伏在山洞中的灰鬼雀群起飛出,糾纏盤旋化作一張巨大的鬼臉,發出了嘶嘶的怪叫聲。


    麵對這一恐怖場麵,駕駛艙內的沈破天雙目驚駭,果斷推走舵手,眼疾手快啟動了後備隱藏能源開足馬力,及靈氣防禦罩。


    鋪天蓋地的灰鬼雀正如驚弓之鳥,不顧一切往靈艦衝來,視死如歸,劈裏啪啦撞在防護罩上,用尖銳的鳥喙啄擊著,靈艦雖大但在數以萬計,足以精衛填海的鳥群下層層裹挾下,宛如波濤洶湧的海麵上即將傾覆的一艘巨輪,將被淹沒殆盡,包成粽子了。


    靈艦前擋風板被灰鬼雀塞滿,宛如小鬼纏身索命,這一瞬間的變故已將舵手嚇成了幽閉恐懼症,腿軟癱地,直接尿遁了,嘴裏大喊著救命救命,拖著身體往艙外蛆動。


    “瑪德廢物東西,不及我女兒一半,倒是和我那沒出息的兒子一個球樣,操了。”


    沈破天掃了一眼爆了粗口,他此時有些心慌氣短,但薑還是老的辣,及時凝神冷靜催動法陣,調動艦內靈力發出蓄積一擊。


    嘣嘣嘣——


    此刻靈艦轉響,由內迸發出五彩斑斕的光芒透射灰鬼雀群,在一陣劇烈的轟鳴之聲過後,直接爆炸震開了密密麻麻的鳥群。


    這一動靜好似酥脆爽口的圓滾滾的麻球拍落了層層的芝麻粒,乘此時機,靈力集中到底部法陣,猛然噴射出靈力流助推,快速爬升高度想要甩掉這層黏人的狗皮膏藥。


    灰鬼雀群趨之愈急,同步飛升,形成了一道密密麻麻的空中黑瀑,懸掛到底,靈艦在想往上,總感覺到一股無端阻力限製。


    沈破天知道已深陷泥潭了,不得不轉變思路,維持高度,將防禦攻擊法陣拉滿保證靈艦基本安全,防止地麵上的野獸襲擊。


    因為他已經透過幾處缺口看到,莽林中黑影躥騰,甚囂塵上,大地震動,恐怕獸潮將如風暴來襲,萬獸競食如何能擋,這不敢說九死一生,能否留個全屍都是個問題。


    “去他媽的這個耿老不死的東西,不知道天高地厚,現在玉牌還沒震動,該不會沒手沒腳來按了吧,還是怕我們提前跑路?”


    沈破天又氣又罵,將玉牌拿出來狠狠的砸在地上,那一瞬間一抹血紅色閃亮了整個駕駛艙,瞧著程度起碼亮了得有大半天。


    “個斑馬,怎麽是個靜音的玉牌?”


    這下該沈破天傻眼了,恍惚之間靈艦外似乎有一道血影衝破了雀群而來,定睛一看竟然是渾身血肉淋漓,苟延殘喘的耿老。


    “耿老!?”


    這時耿老已沒了半邊身體,像是被削剪枝頭的木樁,犬牙差互的傷口外撅著露出了森森白骨,鮮血噴湧了一地,頭發披散。


    “沈小子,怎麽還沒逃脫?老夫不是早早示警了嗎?”耿老尚存單掌一出,震死了一片雀群,就空子鑽了進來,靠在牆上說著。


    “額…是是,不,這不是您沒迴來,怎敢棄之不顧,耿老這是什麽情況?您通天本事竟然也受了點小傷?”沈破天小心問著。


    耿老又噴了口老血,眉角飛揚,哈哈哈大笑三聲,有些得意道:“確實區區小傷不足掛齒,那山神傾盡全力也才撕掉了老夫一條胳膊一條腿而已,等一會才能追上來。”


    “耿老厲害。”


    “不對——等一會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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