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也很忙,早點迴去休整。」胡羞想,自己待在這兒影響媽媽談戀愛,真是不應該。


    媽媽顯然心情好了不少:「要不要跟我出去走走,上午有店還開著,買點你喜歡的東西,就迴來過年了。」


    置辦年貨,兩個人手提著大包小包走在路上,雪在腳底打滑,很冷。


    她穿了媽媽的棉褲,笨重得抬不起腿,卻找到了童年的快樂。


    媽媽終於找迴了做媽媽的感覺,和她聊起這座城市,小,清淨,物價低,人際關係簡單,方言也好懂。


    而在外麵遇到熟人打招唿,她似乎不太願意介紹女兒,被街坊問起也敷衍地道別。胡羞看著媽媽執拗的背影——算了。


    屋外的鞭炮接連不斷,聽說會響到後半夜,兩個人喝了酒各自迴房間,沒等胡羞睡著,媽媽鑽進了她的被窩,像個調皮的孩子,抓著她的手臂——忘了,自己抓手的習慣,是從媽媽這兒遺傳來的。


    媽媽也許不是想和自己睡,隻是習慣抓著別人的手。她裝作無意地問:「這兩年,還好吧?工作怎麽樣?有沒有男朋友?你爸……還好嗎?」


    被三個問題問得清醒,胡羞摟緊了被子:「在醫院上班,特別累,做行政也做翻譯,忙起來一周無休;男朋友也有……」


    「有什麽戀愛煩惱嗎?」


    「沒有。男朋友挺帥的,最煩惱的階段已經過去了。」


    「比如?」她似乎很感興趣:「我可是很擅長談戀愛的,講來聽聽。」


    「兩個優秀的男人同時追求我,一個是演員,小我五歲,人很優秀對我也很好;另一個是個在院內備受矚目的醫生,年輕有為,醫院冉冉升起的明星……


    所有人都覺得該選後者,哪怕爸爸現在也是這麽想的,但是我選了演員。」


    媽媽閃著狡黠的目光:「你眼光不錯。」


    「嗯?」


    「年輕人的感情幹淨,被洗鍊幾次就髒了。過了三十歲的人的感情沒什麽意思,俗氣,上綱上線,大家還都要把你往條框裏推。」


    「他們大概覺得醫生適合結婚……」


    「結婚沒什麽用。」


    「媽,沒你這麽勸人的。」


    「愛情在結婚之後就消失了,大家相互拉著進泥塘,遇到的事都和糟糠一樣。


    生了你之後我每天都在盼著離婚,很多人勸我為了你也要忍受。


    你四歲那年去玄武湖,吵著要門口小攤賣的塑料水壺。


    我口袋裏剩八塊錢,給你買完家都迴不去,咬咬牙還是掏錢了。


    但那天迴來的路上,我特別想把你扔掉,公交車到了中華門,把你牆根下放下就走,繞了半天都希望誰把你拐掉,我在城牆下哭一晚,扮個可憐人就解放了。


    站在遠處看著你捧著水壺傻笑,完全沒發現我躲起來,我狠下心,心裏一直有聲音問我,撿走你的人知道你會尿床嗎?


    知道你每一次哭是什麽意思嗎?會帶你去幼兒園嗎?搞成殘疾去路邊乞討怎麽辦……


    我怕得要死,才走迴去領你,但路上一直在罵人,又要被你不聽地叫媽媽,聽你無理的要求了,你爸也不愛我——給你講這些是不是有點傷心?」


    何止是傷心。胡羞哀傷地從媽媽手心抽開手臂,不想再給她碰。


    媽媽的手追過來,像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直到你結婚前,我都呆在你身邊,對不對?」


    「兩年……你都不肯見我。」


    「我老了,也累了,不想再一直顧著別人了。你一直不怎麽依賴我,我多去叨擾你也沒什麽必要,想我了自然會來。」


    燈光下的媽媽半睜著眼睛,飄忽的情緒忽隱忽現,像將要融化的積雪。


    她說,想到你和你爸我就會睡不著,覺得痛苦——對不起。


    母女倆躺在同一張床上,迴憶裏逐漸展開來的風琴一樣的褶皺,摺痕都破敗不堪。


    童年的記憶被媽媽迴憶起來,她不想記起的事情更多了。


    媽媽靠在枕頭上,問了最後一個問題——「你爸還好嗎?」


    「我爸,前一陣跑到上海照顧一個姓唐的老師,臨近前幾天去世了才迴南京。」


    「唐禮群?」


    「對。你怎麽知道?」


    媽媽的臉上閃過一次不自然的笑,沉默不語,猶豫了幾秒說:「一點都沒變。」


    「啊?」


    「執迷不悟。那個老師手上有三個學生,前麵兩個都是音樂世家的兒子,紈絝,不服管,老師教得很辛苦。


    而你爸是他可有可無的學生,兩個師兄不在的時候,老師就會給你爸偶爾開小灶。


    你爸發自內心覺得唐老師對他有恩,實際上隻是送不出的關懷,拿點邊角料讓他勤奮罷了。


    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在你爸的身上體現得多麽淋漓盡致。」


    「爸爸這種蔑視周圍一切人的性格,竟然對老師這麽忠誠。」


    「那是因為你爸——」媽媽沉吟幾秒:「事到如今也不瞞你,那個老師的女兒,你爸暗戀她好多年,人家結婚出國了也念念不忘。


    老師當然不會把女兒嫁給窮小子,但是卻拿他當半個女婿,逢年過節都叫他去家裏喝酒。」


    胡羞愣了半晌:「他也心甘情願?」


    「用情至深。我是你爸失戀的時候找到的替代品,後來他不肯離婚,我一度非常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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