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辰,鄴城…


    大殿之中氣息肅冷壓抑,眾人目光熾熱,高處王位好似熔爐般可噬萬物生靈。


    其間,少年不過十二三,丹鳳雙眼,眸子靛青好似稀珍磐玉,唇瓣微微上挑,亦有謙和納諫之感,身披玄墨龍袍,頭綰翎語鳳朝簪,不似先王霸氣縱橫,倒是頗有了幾分才子墨客的氣質,亦沉中有穩,柔中有韌。


    “翎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隨著眾人之聲,少年登上高坐,拂袖之間可見王者風範,其下百臣熱切目光。


    他心下一震…….


    一個孑然一身不問世事的書童,與那書中西涼國太子何幹?他萬沒想到,抑或是本就沒想過,自己會和西涼皇室有半分瓜葛,更不會想到自己!就是那遺失多年,諸多勢力久尋而不得的太子!!


    楊翎起初並不相信,然而司空玄取出的腰玉殘片又又恰恰與他的玉佩完全吻合,這…不會是巧合,卻也不能迫使他完全相信,自己就是西涼太子。


    疑慮之下,東辰舊臣早已備好了繼位大典,要封他為翎王。


    此事當從長計議,楊翎自幼隨易君堔身邊,自然隨了他那處事不慌,當作沉穩的性子,便沒強絕推辭,隻從著這群西涼老臣去了,待大典之後,在做計劃。


    楊翎在易府讀書時,巧對西涼之事頗有興致,便找來許多記載西涼的書箋,故而對西涼之事不甚了解,不想今日便用上了……


    “我…”楊翎欲言,一時心中百感。


    “自幼恩師常與楊翎言,滴水之恩報之泉湧,”說著,楊翎見百人目光皆聚於他一身,竟是有一種令他陌生的壓迫之感。


    “諸位苦守東辰十年,為保皇族一脈鞠躬盡瘁,我,此等心情卻不能表達一分,”說著,他拂袖起身,邁步而下,屈膝而跪,眾臣皆驚!!


    “王上,這!!可萬萬使不得!!”……一時之間,眾臣湧到楊翎身邊,試圖將其扶起,他未動。


    “眾前輩為了背負叛國罵名!!身為太子,死而不能相報眾臣恩情,今日一鞠,是為西涼太子,亦是為先皇!!西涼得此等忠賢,乃是皇族之幸!!!”


    臣子皆情緒高昂,丞相大臣在下老淚縱橫,若說十載漫漫流言汙蔑艱辛坎坷為的便是今日,太子歸來,治奸臣懲昏王,扶西涼正統,太子歸位一統西涼國土。


    楊翎所言皆出於心,雖說他的身份尚不能確定,但相比西涼,當年為維護皇族血脈而被逼叛走東辰的西涼忠臣使他敬佩不已,十年了,他們深受罵名,卻無人為其平反!他這一言,也算是對他們的交代。


    從前讀書,書中皆言,生為帝王身不由己。


    帝王,要背負的不僅僅是自己與皇族,更為之重的是眾臣所望,子民安逸聖賢,讀書多載,今日,楊翎方才明白臣子與帝王的苦楚。


    臣子之苦,是俯首為臣,忠堅一生死而後已;帝王之苦,是天下蒼生,獨失自我,皇窟淒冷。古言道:紅顏未老恩先斷,最是無情帝王家…...生而為王,終是身不由己。


    難怪師傅臨行前說,此去一趟受益無窮,所經事後方可解你心中之疑……


    鄴城街巷,二男子身著勁裝行於街上。


    清風眉頭皺起,心中煩亂,旁的明滅卻顯輕鬆的多,他們方才出了東辰宮,自然也聽到了楊翎所言。


    西涼風雨十載,廟堂江湖殺伐,問血緣何能抵權貴,庶子奪嫡,郡王謀逆,太子遺孤淹於長河,郡主割腕自盡遺一封書信於世,眾人推測,那信箋之上定有太子下落。


    “所謂風起之勢不可遏也,那尋書之人大致分為三,一為江湖流派,二為曆代食朝俸祿忠於先主的司空一脈,三者為逆黨楊雲朝內走狗。


    太子久尋為果,大勢去也,楊雲篡位稱王清洗舊部,手段暴虐,司空玄手握精兵奈何寡不敵眾隻得召集朝內老臣棄西中占東辰而去,一夜之間,西涼一分為二,二者對立為敵,水火難容……時至今日,亦是如此。”


    十載,整整十載,楊雲抑或司空玄,怎能想到當年落河失蹤的就不是太子,而真正的太子早就離開了皇宮,郡主自盡,隻是為了掩飾太子楊翎還在世,而,有些謊言是注定埋在深處不可展露而出的,倘若現世,必生禍端。


    二人尋個茶館坐下,明滅打趣道:“你皺著眉頭,人家老板娘都嚇跑了。”


    輕風聞言,隻給他一記白眼,諷刺道:“你且關心起旁人來了,你我救不迴楊翎,季大人怎麽能罷休!!”季俞在牢中受了傷,便與六扇門先迴了長安,臨行前囑咐他二人,務必救迴楊翎,可如今…事事難預料!!


    明滅釋懷一笑,便對輕風言:“不必擔憂,大人以為楊翎為歹人所劫,哪知人家是歸於正統,你我二人如實稟報便可。”


    “我不是怕大人責怪,隻是留楊翎一人在此,難放下心。”他愁眉不展深歎口氣,明滅便知這位傻哥哥又鑽了牛角尖去,不過,輕風所言不假,楊翎身世巨變,處境難測,如今在東辰獨身一人,若有差池,後果不堪設想。


    說來也怪,那司空玄怎知楊翎在此?又怎知楊翎就是當年的太子?……明滅想著便道:“不如你我星夜入宮,見他一麵,知他所想,咱們在做打算。”輕風點頭……


    東辰的夜,星點斑駁;花都,鄴城藝伎院,美人如雲,俗稱不夜都。


    雅間三層,清絕女子坐於案前,琴聲幽雅,餘音徐歇,榻上男子眸望窗外,心不在焉,女子不過十六七年紀,櫻唇鳳眼,


    柳腰細眉,指若青蔥,笑間皆是嬌媚,此等美色在前,男子卻不為所動。


    十年苦尋,太子歸位,眾人所望,司空玄奉長老之命尋迴太子,想來東辰能占據一方樹立威名,是司空一族與眾武將死而後已,九死一生從外敵,從百萬翎羽軍中殺出的一條血路,司空嫡係獨子司空玄十歲入伍,十二歲上戰場,殺敵無數,卻也多次命在旦夕岌岌可危,無數次徘徊在閻王殿前,至今戰功赫赫,翎羽軍聞他之皆忌憚萬分,不敢出戰。


    太子尋迴,司空玄的心中卻是沉悶,無半分歡喜;女子止了曲子,輕步走到他身前,坐下……


    司空玄一怔,斂迴思緒,轉眸看向她,勾唇道:“雲兒的琴藝越發精湛了。”


    “玄哥哥騙人,你本沒有仔細聽雲兒的曲子,”雲兒撒嬌著道,小女人的嬌柔嫵媚所顯淋漓,令人不得疼惜幾分。


    “聽說今日翎王登基,十裏長街,百姓臣子皆喜不自勝,你卻為何在此獨飲?”女子柔聲說著,用香帕拭去他唇角的酒漬。


    便聞一笑,幾分不屑,司空玄勾唇之間皆有嘲諷,他執起酒盞,眸中難測,“太子登基,於我,何幹……”細秀的妖眸幾分迷離,已有醉意,三千白發隨意落下,發更顯薄涼;這時,他薄唇微微抿起,幾分無奈輕歎,月光散於那精壯的胸膛之上,透出幾分莫名的妖冶與媚人,令人聞風喪膽的司空將軍此時,也不過是個微醺在不夜都的多情男人。


    他似醒似迷,眼前是曖昧的花帳,卻又浮現出那雙倔強,冰冷卻又特別的血色瞳眸,司空玄翻過身去。


    雲兒在旁見他這般,小心翼翼道:“玄哥哥若是乏了,雲兒侍候你安寢可好?”夜中的風有些寒涼,吹在窗紙上發出響動…


    “夜深了,你且去睡吧,不必管我…”言罷,他閉上雙眸,不再理會她。雲兒在側,雙拳微微蜷縮,心中雖氣,卻不得發作,隻得輕輕掩上房門而去……她走後,司空玄方又睜眼,思緒早已不在此處。


    星夜,有二身影身手矯健,越縋而入東辰正宮,避過巡夜衛視直奔西南之處的翎王寢宮,明滅輕功上乘,便躍上屋頂,輕風在下,二人入如夜中之影,不知覺間,到了西南正殿,見四侍衛把守於殿口,手持長戟,身高八尺,皆是武功高強之人。


    明滅尚可隱身而行,從屋頂潛入房中,輕風不善輕功,難以掩之,二人商議之後便作定打算,


    “你到那後庭等著,見正宮傳喚,你便化作侍從模樣入殿。”


    “好,萬事小心。”…….


    二人一東一西,分路而行,明滅斂了氣息,借高亭之力提氣騰空而行,不過一瞬,便落於宮上,之下侍衛無人察覺,輕風見他成功入殿,便原路返迴在半路上截個後庭的侍從,喬裝成宦官模樣,端著安神湯一路行至殿前。


    “何人?”為首侍衛見他而來,便出言聞道。


    輕風剛要開口,心下便想自己現下是宦官,與常人不同。


    便放酸了聲調,抬高了調門兒,還翹起蘭花指,半拋著媚眼兒半道:“這是我們大人給翎王的安神湯,特地吩咐奴才送來的…”


    侍衛隻覺得渾身一個機靈,像是被送去給老煽驢做**般作嘔,還有那蘭花指,你瞧瞧寒磣的手指!!唉!這內飾局,真是什麽人都收,還有沒有底線了!??不再看輕風,侍衛便別過頭去,滿口嫌棄的將他放了進去。


    輕風心裏暗笑,看來這東辰的人還真是好糊弄,怕有破綻,他上台階時還似女人一般扭著腰,敲殿門,應聲之人便是楊翎。


    ------題外話------


    作者大病初愈,感謝諸位的不離不棄,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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