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靈翰親自帶上四個人一路向北,想著如果綁架小姐的不是朝這個方向,也可以去趟北容城請支援。


    順著蜿蜒的小路疾馳,忽然瞧見路邊有對父子正沿路搜集藥材,褚靈翰猛地收住韁繩,翻身下馬上前,嗓音清潤急切的詢問:“請問二位可曾見到這麽大約高,眉眼間有顆痣的六歲女孩嗎?”


    小男孩躲在父親身後,二人顫顫巍巍擺手搖頭磕磕絆絆說著沒見過。


    褚靈翰清淺躬身,道了句謝謝,就又翻身上馬,向前奔馳。


    小男孩拽著父親的衣袖小聲說:“爹,二丫姐姐家怎麽突然全都生病了,我們采的這些藥夠用嗎?”


    男人看著地上藥簍那麽點藥材搖頭:“還差的遠,弘兒,咱們抓點緊,到山上再看看。”


    褚靈翰一行人沒走多遠就看到大片的農田,現在正值午時,烈日炎炎下人們揮汗如雨的勞作,也有一些人三三兩兩坐在田地間用草帽扇著風說說話。


    這次不等褚靈翰下馬,身後那四個衙役像是爭奪功勞似的,一個比一個跑得快,跟勞作的男人們打探情況。


    等褚靈翰走過去時,四個衙役已經打探的差不多了,你一言我一語的向褚靈翰匯報。


    “他們說昨天夜裏村裏來了外人,一女的帶著孩子到他們這借宿,他們隻是聽見動靜不知道那孩子多大。”


    “他們說這種事兒婆娘比他們知道的多,讓我們再往前走走去瓜棚那打聽,說村裏愛嚼舌根的婆娘都在那呢。”


    褚靈翰揉揉眉心,眼裏閃過一絲抗拒,不過……為了找人忍忍吧。


    坐在瓜棚邊挑揀瓜邊閑扯的女人十分眼尖看到一身黑袍,模樣清俊的男人,頓時激動的站起來,紅著臉小聲議論起來。


    ——這小郎君好生俊俏,我要是再年輕個十歲,定然嫁給他。


    ——你也不看看自己什麽模樣,你年輕二十歲人家也未必看上你。


    ——別說了,他朝我們這邊走過來了。


    待人走得近了,幾個女人你推我我推你,不知誰一使勁將一個瘦弱的姑娘推了出去,姑娘踉蹌了幾步堪堪站穩,一雙指節分明白皙的手虛扶了一下姑娘,嗓音清潤如春風:“姑娘沒事兒吧。”


    姑娘碎步後退,羞紅著臉連連搖頭。


    “在下非人翻譯司右司郎姓褚,想詢問你們些事。”褚靈翰沒再管那個都快縮成鵪鶉似的姑娘,目光看向瓜棚站著的女人們。


    這些剛剛還八卦的女人們一聽是官差,瞬間變得局促拘謹,一個個都變得十分緊張,倒是在她們身後始終坐著沒湊熱鬧的中年女人,放下手中活計從後麵走出來,大大方方施了一禮後看向褚靈翰:“褚司郎,有什麽事盡管問,隻要我們知道,定不會隱瞞。”


    褚靈翰態度溫和,語氣略顯急切的將姒苒月的模樣形容了一番後,補充了句:“這一兩天可有生人來。”


    中年女人思索良久,扭頭看向身後:“我倒是沒見過這樣的孩子,你們可有見到?”


    女人們齊齊搖頭。


    褚靈翰失望的抿了抿唇,正要離去時,縮在一旁的小鵪鶉,呃,那個姑娘,紅著臉上前小聲說:“先、先別走,昨天夜裏村裏有來生人,是個紅衣女子帶著個小孩子,個頭跟你說的差不多,天太黑了,看不清臉。”


    “你可知她們去了哪?”褚靈翰一聽到紅衣女心裏就咯噔一下,吸了一口氣上前急切的追問。


    姑娘臉轟的一下更紅了,顫顫巍巍伸出手指向北方,結結巴巴說:“她、她們朝那邊走,昨夜我聽動靜像是秦叔叔家。”


    “他們家沒人在這?”


    “秦叔叔一家都生病了。”


    “褚司郎,我勸你還是別去他們家。”中年女人上前將瘦弱的姑娘拉到身後:“她年紀小什麽都不懂,那一家病的邪乎,一夜之間全家都發燒的跟火炭似的。”


    “或者褚司郎可以在這稍等一陣,我們村的尤大夫去山上采藥了,他迴來你問問他是什麽病,沒危險你再去。”


    褚司郎聽這話覺得十分有意思,追問:“你們這得個風寒也這麽嚴陣以待麽?”


    幾個女人相互使了個眼神,低頭不語,倒是那個中年女人看不過去張口說:“這有什麽好隱瞞的,褚司郎,我們這鬧過瘟疫,官差為了阻斷源頭,將好些人關在一起放火燒了,我的爺爺奶奶,這姑娘的姐姐父親,還有這些姐妹的家人都是那場瘟疫裏死的。”


    “所以一旦有人發熱,不管是不是風寒都不敢上前,我們怕了。”


    褚靈翰聽得直皺眉,冷然問:“青龍縣的官差?”


    “這我們就不知道了,官差不都長一個模子麽。”


    褚靈翰想了想,從懷裏掏出個拇指大的月牙形狀的烏木掛墜遞給中年女人:“防患未然,若還有類似事情,可以拿著這個找北容中都刺史,他自會安排人合理控製,而不會濫殺無辜。”


    中年女人誠惶誠恐將月牙木墜收下,等再抬起頭,人已經翻身上馬離開了。


    褚靈翰站在一處破敗的院門口,敲了敲門沒聽見動靜索性就推開了,隻見十歲出頭的小姑娘表情非常焦慮的坐在院子裏,聽到動靜急匆匆跑過去,看清來人一臉失望和警惕,聲音嘶啞叫道:“你是誰!”


    小姑娘臉色異常紅潤,脖子有腫塊,顯得小腦袋像大了一圈似的,眼白布滿了血絲。


    褚靈翰腦子嗡的一下,急忙扭頭嗬退身後還沒進來的四個衙役:“出去!把門關上!”


    “小姑娘別怕,我是非人翻譯司右司郎姓褚,這是腰牌。”褚靈翰心裏急得一團亂麻,表麵還要耐著性子安撫女孩:“我略懂醫術,可以給你把把脈嗎?”


    小姑娘不識字,但看眼前的人不像壞人,再加上頭暈乎乎的,就點點頭伸出了手。


    褚靈翰三指扣脈,神色越發凝重,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吵鬧聲,撕下袖袍將口鼻捂住後打開門,清冷的眸子看向門外,一個衙役正攔著一對父子,不解的問:“怎麽迴事。”


    “他倆要進來說自己是什麽大夫。”


    “是你?”


    “是你!”


    褚靈翰與中年男人對視後驚愕道。


    四個衙役撓撓頭,其中一個恍然想起朗聲道:“這不是來的路上碰見的那對采藥的父子麽,褚司郎當時還向他們打聽事兒來著。”


    “你們近距離接觸這家人了?”褚靈翰定下神,十分嚴肅的問。


    中年男人一看眼前這人的裝扮心裏也是咯噔一下,渾身顫抖不可置信的指著大門說:“難道、難道他們真得了?頭瘟?”


    剛剛攔住這對父子的衙役一聽臉色一變,急忙後退,褚靈翰見狀趕忙拉住,輕輕搖頭。


    “脈微細,按之欲絕,久虛血弱,陰寒蓄熱在裏,至數而兼遲,然輕症者。”褚靈翰說完,便讓另外三個始終與他們保持距離的衙役分兩撥,分別去青龍縣和雙安縣通知此處的情況,讓他們做好防範,如有可疑症狀者集中隔離。


    三個衙役一聽,頓感事情不妙,十分擔心的看向褚靈翰;“那褚司郎你。”


    “我得留下,別擔心,我會些醫術,而且大頭瘟並不是什麽藥石無醫的絕症,早在數百年前就有治療的方劑,你們盡快通知,讓兩縣做好準備,如有異常能及時施治。”


    見衙役匆匆離去後,褚靈翰盯著眼前瑟瑟發抖的父子嚴肅道:“瘟疫的防治你應該比我了解,是打算迴自家隔離還是與我在這施治,隨你。”


    “我一把年紀倒是無所謂,可我兒還小,家裏又沒人能照顧他,可在這,我。”中年男人十分糾結,留下的風險實在太大,可若不留下,若是兒子已經感染,家裏又無人照料……


    “這間院落雖然破舊了些,但還是能將患病的與未患病的分開,相信我,不出五日,這家人包括我們都會活蹦亂跳。”褚靈翰目光清澈,神情嚴肅冷靜,令人不由得信服。


    中年男人看看自己兒子,一咬牙點頭:“行,我跟兒子一起留下,鄙人姓尤,是這村的大夫,這是我兒尤弘。”


    “你帶來的藥還挺全,都是這附近山上采的?”褚靈翰蹲下身扒拉藥簍裏的草藥,有黃芩、黃連、板藍根、連翹、薄荷、赤芍、夏枯草、生地、馬勃、甘草。


    尤大夫無奈歎息:“有些是以前到縣城買的,家裏囊中羞澀,好在現在趕上好季節,要不赤芍還真沒處弄。”


    “但還是缺了幾味比較重要的,生石膏,元參,知母和貝母,”褚靈翰說著走向自己栓在路邊的馬,從馬鞍上拿下一個不小的包袱,打開竟然是個藥匣子,一層一層抽屜打開,褚靈翰鬆了口氣。


    “還好我這有些剩餘。”


    二人一進去,褚靈翰讓衙役看著男孩在院裏待著,並招唿小姑娘一起進屋,一番檢查下來,病情嚴重的是住在東廂房的夫妻二人,這兩人除了頸部,腋下,腹部也都起了腫塊,額頭燒的跟火炭相似,而住在西廂房的孩子們都是輕症。


    褚靈翰讓院裏的衙役把柴房簡單收拾出來,又將屋內的桌椅板凳搬過去,搭了個臨時的床。


    之後尤大夫負責西廂房,褚靈翰負責東廂房,二人從早忙到晚,直到一更鼓敲響時,尤大夫喜極而泣跑到東廂房門前,克製自己要推門而入的衝動,激動道:“褚司郎,孩子們的燒都退了,意識也清明了,隻是體內還殘留熱毒未盡。”


    “等三個時辰,再給他們服一劑。”褚靈翰嗓音清透,幽幽的從屋內傳出。


    尤大夫重重點頭,迴了西廂房。


    青龍縣最先得知消息,為了百姓安全,急忙張貼布告,讓所有人自查,一旦有人發熱立即上報官府,凡是瞞報者按謀反處置。


    雙安縣消息慢了些,本就煩躁不已的韓縣令差點一口氣沒上來一命嗚唿,捶打自己胸口哀聲連連:“我這是什麽命啊,怎麽一堆爛事兒堆在一塊了,這知府的人迴去還不得參我一本。”


    “大頭瘟治療所需藥材並不稀罕,庫存充足,現在要緊的是得告知百姓,讓他們自查,一旦有可疑的上報我們,我親自去醫治。”楊推官摸著自己亂糟糟的胡須,沉聲說。


    “這事兒還得跟上頭的人說聲。”韓縣令抬起下巴朝別院的方向指了指。


    “不行!絕對不行!”知府派來的幾人搖頭擺手,厲聲拒絕:“絕不能公開,這會讓百姓惶恐,而且明日還有公審,最起碼也得等行刑後。”


    韓縣令聞聽,一改這幾日阿諛奉承的嘴臉,拍案叫道:“這可是一城百姓的人命!難道你讓我為了殺幾個罪犯,棄百姓安危而不顧麽!這可是瘟疫!”


    “你們有沒有想過,一旦晚了,瘟疫傳播出去,我、你,整個洛北城都得玩完!到時候是你的命夠賠還是我的命夠?”


    知府來的幾人瞠目結舌,不知是氣的還是被韓縣令的反常嚇得,渾身發抖,嘴唇直哆嗦。


    “來人!準備筆墨!”


    “韓縣令,韓明府!你這簡直是胡鬧,城裏目前沒有一個可疑病患,如此大張旗鼓,會造成如何惡性後果可有想過!百姓會瘋狂囤積糧食,哄搶藥材,會導致一部分人得不到而發生暴動,到時再來幾個動機不良的人從中煽風點火,會造成更多殘忍的事件發生!”其中一個年歲較大的人指著韓縣令鼻子吼道,目光十分嚇人,恨不得下一秒就要拔刀的兇惡。


    “大家都消消氣,平心靜氣坐下慢慢商量,韓縣令,我覺他說的並無道理,萬一是虛驚一場,豈不是烏龍了,實在擔心,不如我們暗中加強進出城的力度,”


    韓縣令一屁股坐下,沉吟良久,沉聲退讓:“可以,但是公審必須延期。”


    知府來的幾個人相互商量了下後,年長一些的站出來說:“最多推遲兩日後公審,此瘟傳播速度很快,推遲這兩日足夠看出是否有人感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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