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沿著酒吧後麵的小道慢慢走,踩出一排整整齊齊的、一大一小的腳印。雪夜總是說不出的安靜,隻餘鞋底跟雪地摩擦的聲音。走了一陣,楚洵突然問他:“剛剛孟宥問的什麽?”“……”方知墨竟然好像真的沒有醉,想了一會兒,很警覺地迴答,“不能說。”還很認真解釋為什麽不能說的原因:“不然會社死。”楚洵:“……”他忍不住笑了一聲,突然想起什麽,伸手在大衣口袋裏一掏,掏出一張卡牌,紅桃a。方知墨接過牌,有些驚喜:“這是剛剛那盤的牌?那你剛剛怎麽不出呀?出了你就能贏了。”上把兩人剛好是對家,就差這一張牌楚洵就能贏,能拿一百塊的獎金,不過相對的,就是方知墨會輸,要上去跳宅舞。“嗯。”楚洵就笑,“早知道剛剛就出了,然後問你,孟宥到底問的什麽。”“……”方知墨將牌正反看了兩遍,然後塞進羽絨服荷包裏,抬起頭,目光有點狡黠,“那遊戲已經結束了,不作數的。”“嗯。”楚洵將兩手插進兜裏,偏了偏頭,“就知道,所以沒出。反正我贏了也沒有什麽獎勵。”設置獎金就是好玩的,在場的其實誰都不差這一百塊。楚洵語氣裏似乎帶點淡淡的無奈,也不知道是不是演的。然後他話音還沒落,腰上就環上來一雙軟軟的手臂。厚鼓鼓的羽絨服一壓就扁,雪地靴嘎吱嘎吱摩擦著雪地,唇上貼上來兩瓣略帶涼意的嘴唇。是方知墨抱住了他的腰,踮起腳,給了他一個帶著雞尾酒甜香的吻。片刻,方知墨才放開他,兩隻手仍然揪在他衣服兩側,抬起眼睛,明明親過了一百次,神色裏仍有點第一次接吻時的害羞,“親你一下可以嗎?算作獎勵。”起先,楚洵總覺得追到他可能也隻是個開始,畢竟甜美的蛋糕有了主人也難免會受蒼蠅覬覦,要守護愛情或許也很難。但他後來才發現,隻要方知墨想,賽道上就可以隻有他一個。不用楚洵說,甚至不用楚洵贏,無論第幾名,方知墨就會主動給他很多很多的專屬獎勵。第70章 淩晨, 酒吧一樓仍然燈火通明,遠沒到今晚最熱鬧的時候。斷斷續續一直有人進來,忽然,一樓大堂玻璃旋轉門被推開, 兩個高個人影從外麵進來, 一個搭著另一個的肩, 一同到吧台前坐下。“開瓶conti。”周彬樂顛顛地朝侍應生打個響指,又看向坐在他身側的人, “嘖。多久沒出來玩兒了, 再不出來我感覺你得憋成陽痿了。”他旁邊那人穿件黑色皮衣,在這個天氣是很裝逼的薄, 剛從外麵進來,身上還帶層寒氣,但他就不怕冷似的, 把衣服脫了搭在椅背上, 單穿件襯衫抽出根煙。聞言, 他也隻斜了周彬一眼, 自顧自將煙點燃銜在口中,也不答話。兩人模樣氣質都有點招眼,很快周彬就捅了一下他的肩膀, 示意他往一邊看:“那小姐姐朝你拋媚眼兒呢?要不要我幫你叫過來?”但沒用他叫, 女孩子就自己過來了, 妝容明豔, 已然微醺, 端著高腳杯嫋嫋婷婷, 問:“小哥哥一起玩兒嗎?”“不了。”魏明軒垂著眼睛,兩手轉著, 目不轉睛地數著杯子裏咕嘟上浮的氣泡,“沒什麽興趣。”來這種地方的沒人願意在木頭身上花什麽功夫,小姐姐很快離開。周彬在一旁看著,等人離開,才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怎麽了,真陽痿了。”魏明軒頭也不抬,嘲道,“傻逼吧你。”周彬盯著他側臉看了半天,忽然點點頭:“你別告訴我你還在糾結方知墨?”在那無聊數氣泡的人,動作立時頓住。周彬看見他這樣子,一下就樂了,還抬起表給他瞅了一眼,“今夕是何年啊?再過幾天都4012了兄弟!你居然還在糾結去年的事!?”“我說真的,你比我像傻逼!”周彬笑夠了,又舉例證明自己說得對,“你看啊,錢錢打水漂了,人人沒追到,還在全校麵前鼻青臉腫被當笑話,你說你是不是比我當年追程月的時候還像傻逼?”他繼續道:“而且你沒發現學校裏喜歡你的妹子都少了?舔狗沒魅力,知道吧。”周彬的大腦神經係統裏就沒有兄弟失意應該安慰這一條,在那說得嘎嘎樂,也是真的覺得樂。魏明軒當時在鄭楊那個生日群裏的幾句名言,被拿去在校內論壇開了貼,至今已經是個幾千層的高樓,這都已經快半年了,還時不時地飄在第一頁,不少新入學的新生上來查選課攻略,好奇地進來問“這是什麽瓜”,永遠有人不其厭煩地科普。那帖子標題就叫——[是我倒貼,他沒搭理過我。懂入。]除了第一頁有點內容,其他就基本全是“哈哈哈哈哈”。魏明軒本來風評就不行,不說有多渣,但在感情上跟他扯過皮的人總歸是有一堆,每次他都是更不care的那個,讓人恨得牙癢癢。如今居然能有人讓他撂下這種話,不能說是不爽的。還有人把以前無聊開的那個cp感大pk帖子也重新頂起來了,原本就是熱讚的評論,點讚數又上一層高樓,也有一波人在那喊自己拉的郎成真了。一片熱鬧和歡聲笑語裏,魏明軒好像的確是最像傻逼的那一個。“我管她們?”魏明軒冷笑一聲,渾不在意,“笑就笑唄,關我屁事。我是疼還是癢了?”周彬噎了半天,也是挺佩服他的心態,給他比個大拇指,“你是這個。”兩人坐那喝了一會兒酒,周彬酒勁上來了,跳進舞池了跟人搖擺了幾圈,迴來的時候臉上醉意已經上臉,撐在那歪頭看了一會兒魏明軒,大著舌頭,含含糊糊道,“兄弟,我、我是覺得吧,你真的不至於這樣,不好聽的我之前都說了,今天我就說點我的心裏話。”“我覺得你跟方知墨——不合適。”在剛出了那事之後的一段時間裏,魏明軒耳朵裏聽到了很多話。大部分都是像孟宥那樣說他是個爛人配不上的,但還是第一次聽見不合適這三個字。這觀點倒是有點新奇,魏明軒有了點精神,轉過頭,笑笑地問:“那你說,哪裏不合適?”周彬來了精神,看出來是憋很久了,“哪哪都不合適啊,你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沒發現?”“就說剛剛來問你要不要一起玩兒的小姐姐,漂亮吧?你以前談過的不也都是這種。”周彬伸手往後指,“但你想啊,你要是真跟方知墨那樣的好了,他要你戒煙你戒不戒,你沒事兒想來酒吧玩兒他能不能陪,他讓你晚上早點兒迴去別混這種地方你聽不聽??”“所以,”周彬拍拍他肩,“聽兄弟一句,你就是沒得到的在騷動,真的不至於,我覺著你就是一個獵奇心理,但你要真的跟方知墨談了,你倆未必能好多久,你能被他那樣的管死,一點不自由。”魏明軒:“……”邏輯鬼才。他伸手把周彬的腦袋往外掰了掰,“讓讓。”“你幹嘛去?”魏明軒從椅子上起身,外套拿在臂彎裏,直接往後門走去,“你話太多了,我頭疼,出去透口氣。”周彬沒跟上,他徑直去了酒吧後街。外麵已經積起了雪,有點冷,他把外套穿上,走了兩步,蹲在一個牆角裏抽煙。一點紅光在他指間明滅,大概是周彬剛剛的屁話太過離譜,他一邊抽,一邊真的忍不住想象了一下萬一自己真跟方知墨在一起後的畫麵。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裏的煙。他要自己戒煙戒不戒?……可能,也不是不能試一下的吧?但想著想著又有點想笑。說實話,自己那前舍友的性格他是知道的,三棍子打不出來一個悶屁,方知墨也高冷,是特別仙氣飄飄那種類型,他有點想象不出來那兩人能怎麽談。不會是親個嘴也數著秒的那種吧?也不知道是不是胡思亂想了太多,他一抬頭,還就真的在不遠處看到兩個熟悉的人影。一個穿件白色羽絨服,很乖地站在那裏,又清冷又仙氣。一個穿著件黑色的大衣,看起來還是很討人厭,讓魏明軒很想往他臉上招唿。但白衣服的手臂卻正環抱在黑衣服的脖頸間,勾著對方的脖子親吻。他大概是喝了酒,又或許是外麵溫度太冷,臉頰都有些熏紅,眼睛也沉醉地閉著,被吻得聲音很小。但魏明軒跟他們隔太近,就是一個窄窄的轉角的距離,所以仍然聽清了他唇齒間呢喃著的情人間的話語。他在叫他老公。他聲音軟綿綿的,魏明軒竟然不知道他在親密中會是這樣的一個說話的語調。他不知道又說了句什麽,就把跟前的男生逗得低笑出聲。很快,兩人就又挨在一起,在初雪中纏綿地親吻。魏明軒滯怔地看著那邊。他發現他好像是第一次如此直接地目睹這兩人的親密,比那次在宿舍裏撞見的時候還要親密得多。他們戀愛已經半年了,可此刻的樣子既像是還在熱烈的初戀當中,又像他們從來就該如此,仿佛天生一對,密不可分。這兩人在戀愛裏都不像魏明軒最初對他們的印象,像有人憑空投了一場虛幻的影像在這裏,目的就是打碎他最後一點想象。不知過了多久,那兩人離開了。離開的時候,原本是兩對的腳印已經隻剩一對,魏明軒的目光追隨著那串腳印越來越遠,直至消失在視野裏。但他在那裏繼續蹲了不知道多久,煙頭早已經因為戳進雪地裏而熄滅,眼睛因為看了太久的大片白色有點發澀。起先,周彬拿他在論壇裏被當傻逼嘲笑的事笑他。但別人的那些嗶嗶,他是真的不在意。但此刻,他看著雪地裏的那串腳印,忽然就沒什麽力氣,也沒有了做一切事情的興致。不想喝酒,不想迴應任何人的撩騷,不想跟周彬插科打諢地說廢話。他覺得他隻是沒興致而已。但他絕不承認,到了此刻,他意識到自己,就,確實,有他媽那麽一點難過。片刻,魏明軒才從牆根裏站起身來,看著玻璃門內的熱鬧,不是很想進去,他掏出手機打車,打到一半,周彬竟然搖搖晃晃從裏麵出來了。兩人打個照麵,魏明軒對他扯扯嘴角,揚了下手機:“你還喝嗎?我想走了。”“怎麽的,打算迴去躲著療傷去啊?”周彬酒氣熏天地道,“別啊,你一個人待著,我老怕你失戀幹出點啥傻事,進去再喝兩杯唄。”“……”魏明軒踹了他一腳,輕聲道,“我發現你嘴是真的毒。”眼睛也看得挺準的。那次在酒吧裏他跟楚洵打起來,他就發現了。方知墨從走進來到離開,就真的沒看過自己一眼,一眼都沒有。但他明明記得是他先遇見他的。-楚洵發現方知墨喝醉了和任何人都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