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間,我就知道自己暴露了,西口茂男顯然是針對我而來的。


    至於我是怎麽暴露的,我就想不通了,迄今為止我還沒有露出任何馬腳——還沒行動,哪來馬腳?起碼從我呆在清田次郎身邊開始,就始終表現地兢兢業業、忠心無二,一而再再而三地為稻川會做出貢獻,誰也挑不出半點毛病來。那麽,西口茂男怎麽知道我是內奸的?


    不過,現在考慮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在他看向我的瞬間,我已經在觀察四周尋找退路了,尋思自己從哪裏逃跑最好,這是個哪兒都不靠的島,想要離開隻能坐船和飛機。


    然而,西口茂男隻看了我一眼,便迅速收迴目光,繼續看向清田次郎,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剛才他看我那眼,絕對沒有旁人看到,隻有我自己知道而已。


    清田次郎皺著眉頭:“內奸?誰?”


    四周也安靜下來,誰都沒有想到一件事變成了另外一件事,本來是千夏和娜娜之間的切磋,到頭來卻變成西口茂男要幫稻川會抓內奸。西口茂男輕輕笑了一下,說清田先生,這裏說話不太方便,咱們換個地方怎樣?


    清田次郎微微沉吟,說好,請。


    十分鍾後,稻川會一幹人和住吉會一幹人便坐在了清田次郎家的客廳,而清田次郎和西口茂男則到樓上的房間去密談了。二人談了什麽,沒人知道,但半小時後,西口茂男下樓來了,領著娜娜等人離開。


    清田次郎站在樓上,扶著欄杆俯視下麵我們這一幹人,看來內奸就出在我們中間,而清田次郎的眼神卻沒有特指著誰,隻是看過來,又看過去,這過程中,我的心裏一直怦怦直跳。


    最終,清田次郎把千夏叫了上去。


    千夏當然不可能是內奸,清田次郎叫她可能是要問些問題;而問千夏,則可能會牽連到我的身上,一眾小組長的眼神有意無意地往我身上瞟,因為我是最新加入的,又是個華人,內奸的可能性最大。


    在圖窮匕見之前,我肯定會裝作若無其事。


    十幾分鍾後,千夏也下來了,看著我說:“師父,爸爸讓你上去。”


    她的眼神中已有擔憂。


    我知道,我的麻煩來了,西口茂男向清田次郎揭露的那個內奸百分百是我。但我還是決定上去,因為清田次郎並沒有當眾審問我,而是要在密閉空間裏和我一對一的談,說明他對我還抱有希望。


    我要抓住這點希望。


    我正要上樓,千夏又抓住我的胳膊,輕輕說道:“師父,有什麽就說什麽,不要對我爸爸隱瞞!”


    我點頭。


    清田次郎在書房裏。這間別墅雖大,但是書房不大,不光不大,而且很小,也就十來平米的樣子,四周都是書架,窗前放一桌子。每天早上,清田次郎會在這裏處理一些稻川會的事務、會見一些比較重要的客人。


    在整個假期,清田次郎並沒有給我安排過任務,所以我還是第一次到他的書房來,一進去就感覺壓抑的很,整個空間仿佛都被清田次郎的氣勢籠罩。清田次郎坐在書桌後麵,正提筆寫著什麽東西,我站在他的身前,沒有打擾。


    “說說吧。”清田次郎開口,但是沒有抬頭。


    這三個字讓我一頭霧水,我不知道清田次郎讓我說什麽,所以我隻能沉默。


    清田次郎終於抬起頭來,看著我說:“左飛,你知道我很信任你的,我連千夏都願意交給你,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我點頭,表示知道。


    千夏是清田次郎唯一指定的稻川會繼承人,這其中不存在什麽勾心鬥角和爭權奪位,是千夏就是千夏,沒人代替得了她;尤其千夏最近表現非常不錯,連娜娜都能打敗,還有誰不服氣她?


    而清田次郎願意把千夏交給我,就是把稻川會的一半交給了我,這是何其巨大的信任!


    “所以,不要讓我失望,好嗎?”


    我再次點頭。


    “那,說吧。”清田次郎緩緩說道。


    “我不知道我要說什麽,清田先生,可以明示一下麽?”


    清田次郎輕歎了口氣,說是這樣的,最近我們東洋幾個比較大型的勢力準備來一次聯手,對付你們華人的洪門和青族。這件事本來進行的十分隱秘,但不知怎麽走漏了風聲,洪門和青族最近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並且各自抽調精英人馬匯聚東京,這反應之快令我們都咋舌不已,因為這件事情隻有我們幾人知道,所以秘密一定是從我們之間泄露出去的——經過西口茂男的一番調查,消息可能是從你這裏走漏的,有沒有這迴事?


    我點頭,表示有。然後說:“清田先生,對不起。”


    我能這麽幹脆地承認,讓清田次郎都有些錯愕,不過他很快平靜下來:“說說。”


    我沉吟了一下,說清田先生,您知道我來自華夏,也知道我有幾個不錯的朋友,他們分別加入了洪門和青族,而我卻加入了稻川會。近百年來,幾方勢力都相安無事,而且彼此還有來往,所以我也沒覺得有什麽大不了的。


    可就在一個月前,您的女兒,也就是千夏突然告訴我,說政府的人可能要聯合民間勢力對洪門和青族進行清算。知道我和我那幾個朋友交好,所以就讓我提醒他們,讓他們盡早脫離洪門和青族,得以護得自己周全。


    “你說了?”


    我點頭,說他們是我的朋友,我不能不說。


    “那剛才為什麽不說?”


    “我不知道是這件事。”我說:“我以為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我隻是提醒他們最好趕快脫離洪門和青族而已。”


    清田次郎歎了口氣,說他們不僅沒有退出,反而把這消息匯報給了蕭落雨和趙春風,使得他們近期變得十分小心,我們的計劃也難以展開了。


    我沉默了一下,又說了聲對不起。


    清田次郎擺擺手,說這不怪你,這是人之常情,誰還沒有幾個朋友?我既然敢用你,就考慮過這個問題,我之前沒有和你說這件事,就是怕你通知你那幾個朋友,但沒想到千夏還是告訴你了。


    說到這裏,清田次郎歎了口氣,說西口茂男指認你的時候,我就猜到是怎麽迴事了,但我當時並沒有承認,而是狠狠駁斥了他,說你是我的女婿,絕對不會做出對不起我的事情;還說肯定是他找錯了人,讓他再迴去找一找,不要把髒水潑到我的女婿身上;最後,鬧了個不歡而散。


    原來清田次郎還是維護了我,我心生感動,本能地脫口而出:“清田先生,謝謝。”


    清田次郎又擺擺手,說咱們是一家人,還說什麽謝謝?寧肯咱們自己關上門來討論這個事情,也不能讓外人挑出咱們半句不是,對吧?好了,咱們說說正事,你那幾個朋友看來是不會脫離洪門和青族了,而我們又必須要鏟除他們,你打算怎麽辦?


    我沉默了一下,沒有迴答這個問題,而是說道:“清田先生,一定要打麽?洪門和青族的勢力都不小,在東洋也盤踞幾十年了,幫中成員都有萬人。真打起來,整個國家都會受到一些影響吧?”


    清田次郎點頭,說你如果常看我們國家的新聞,就知道我們的政治勢力分為鷹派和鴿派。鷹派行事激烈一些,認為這是我們的國家,怎麽能讓外國勢力橫行霸道?說洪門和青族是兩塊毒瘤,雖然鏟除它們要付出一些代價,但必須鏟除不可,因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而鴿派行事溫和一些,認為洪門和青族雖然來自華夏,但是在東洋發展多年,也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而且一向積極配合政府,何必去找那個麻煩?這兩派的爭執由來已久,但是最近鷹派占了上風,所以命令我們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鏟除洪門和青族。


    “櫻花屬於鷹派?”


    清田次郎知道我和櫻花打過交道,所以沒有避諱,直接說道:“對,櫻花屬於鷹派,也就是主戰派,講究一切爭端以暴力解決;當初二戰時期入侵你們華夏,也是鷹派的主張。”


    但凡提到二戰時期東洋的暴行,任何一個華人都會氣得牙癢癢,沒人忘記這段曆史,我當然不會例外,直接說道:“說白了鷹派就是搞事的,已經一而再再而三地說明他們的主張是錯誤的,為什麽還要繼續任由他們瘋狂下去?”


    清田次郎搖了搖頭,說左飛,政治的事,我不懂,也不想懂。反正國家讓我做什麽,我就去做什麽。所以打是一定要打的,我再問你一遍,你準備怎麽辦?好好迴答我這個問題,不要讓我失望!


    我想了一下,認真說道:“我已經提醒過他們一次,算得上是仁至義盡;這世上沒有一輩子的敵人,也沒有一輩子的朋友,唯有親人才是永久。”


    “好,很好。”


    清田次郎豁然站起,說左飛,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你現在先出去吧,待會兒我會宣布一件事情!


    我扭頭出去,手心裏已經浸滿汗水。


    我知道我逃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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