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人不是別人,竟是天鷹。


    在長詔郡開拳館的那個天鷹!


    天鷹走過來,先和我們打了個招唿,接著又和餘黃金打招唿:“見過餘旗主。”


    我們注意到,旁邊楊東風微微皺起眉頭。餘黃金點點頭,不緊不慢地說:“天鷹,你把你見到的事情都說一說。”


    “是。”


    天鷹迴憶了一下,便講述起來,說大概一個月前,有兩個漢子在他的拳館裏麵因為一言不合打了起來。這兩個漢子身手都好,打了一會兒,幾乎把他的店都砸了,所以他印象非常深刻。


    因為本來就沒什麽大事,兩人打完以後不僅產生了惺惺相惜的情感,還成為了很好的朋友。從那天起,這兩人便經常到拳館裏來打拳,一個星期怎麽也要來三次。


    打完了、打累了,就下來喝酒,一喝就喝醉,喝醉了就唱歌,確實是一對非常好的朋友。因為這兩人身手都好,而且氣宇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所以天鷹印象十分深刻。


    “就前兩天,兩人還去那我那裏打過一迴呢。”天鷹說道。


    餘黃金點頭,又問天鷹還記不記得那兩人長什麽樣子。天鷹說當然記得,其中一個又瘦又小,但是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正是麵前的這位楊旗主;另外一位同樣個子不高,但是體格稍壯一些,左臉頰上有一塊青色的胎記……


    “好了。”


    餘黃金喝斷了天鷹的話,又轉頭去問隆一:“在北海道這邊混跡的,身手能和楊東風不相上下的,左臉頰上有一塊暗青色胎記的,你有沒有印象?”


    隆一答:“同時符合這三個條件的隻有一人,青族十二香堂的堂主之一,人稱‘小老大’的青麵人,是不是他?”


    餘黃金反問楊東風:“是不是他?”


    楊東風咬牙:“是。”


    餘黃金笑了:“這就怪啦,你剛才說你和青幫素無來往,怎麽又和‘小老大’青麵人這麽熟悉呢?”


    楊東風咬了咬唇,說餘大哥,我和小老大的結識完全出於意外,那天我是到長詔郡是執行一樁任務,看到有家華人開的拳館,便走進去看看。因為一點小事,和旁邊一個男人吵了起來,後來又打了起來,但是因為那場架打的實在太過痛快,所以我們二人打完之後又喝了頓酒。那個時候,我沒和他說我的身份,他也沒和我說他的身份,就覺得這是一個不錯的知己而已。


    再後來,我們隔三差五地在拳館相遇,照舊打拳、喝酒、唱歌、聊天,不亦快哉;相處多了,我也隱隱猜出了他的身份,相信他也一樣。咱們洪門和青族雖然向來號稱一家,但是人人皆知兩邊其實並不怎麽對付,隻是維持表麵的和諧而已。所以,我們二人便默契地誰也沒有挑明此事,照舊該喝酒喝酒、該聊天聊天,但是餘大哥,我可以對天起誓,我倆一句都沒談過幫內的事,我沒有,他也沒有。


    說著,楊東風便跪在地上,將拳頭放在胸口。


    說起洪門和青族的恩怨,每個華人也多多少少知道一點,這兩個曆史同樣悠久的老牌勢力,恩怨追溯起來可以到清朝時期。洪門講究反清複明,一心一意地做著反清大業,而青族是口頭上反清,實際行動卻總跟不上。時間久了,洪門自然有點嫌棄青族,覺得青族的人都太狡猾,所以有“由清轉洪、披紅掛彩;由洪轉青、扒皮抽筋”的說法。


    但是據說後來,青族也開始積極反清,所以兩邊在麵子上又過得去了。


    到了抗戰時期,青族和洪門一樣,也積極幫助國、共兩黨,出錢的出錢、出力的出力;上海灘大佬杜月笙、黃金榮、張嘯林都是青族中人;蔣介石最初起家的時候,為了不被欺負,甚至拜在黃金榮的門下,可想而知青族的勢力有多龐大。


    隻是兩幫側重不同,所以發展也不同;洪門收人來者不拒、誰入都行,所以雖然“有華人處皆有洪門”,但也避免不了魚龍混雜;而青族收人則比較嚴格,要考究家世、人品、能力等等,所以沒有洪門那麽多人,勢力也沒看上去那麽龐大,但是終究不可小覷。


    兩幫明爭暗鬥了這麽多年,要想化解已經完全不可能了,所以隻能做到表麵和諧,私下基本互不來往。


    看到楊東風起誓,餘黃金哼了一聲,說你說沒有就沒有?那幾批貨就是被小老大的人劫走的,不是你通風報信,他們怎麽會知道貨的去向?楊東風,你這個吃裏扒外、私通青族的叛徒,就別再狡辯了!關於這事,我已經呈報過龍頭,他已經下了命令,立即將你誅殺!


    楊東風喘著粗氣,麵色慘白地搖頭:“不,不是我泄密的,我也沒有泄密。餘大哥,你幫我一次,讓我見見龍頭,請他再查一查,我是冤枉的!”


    “沒機會了,今日,我要清理門戶!”


    餘黃金的話音落下,院中眾人都舉起刀來,發出“喝”的一聲。楊東風麵色慘白,已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仿佛已經認命。而餘黃金看向我們幾個,說小兄弟們,現在事情說清楚了,你們可以讓開了嗎?


    其實事已至此,我們完全沒理由再護著楊東風了。因為一來,這是洪門內部的事情,本來就輪不著我們插手;二來,洪門龍頭都親自下令了,就更不關我們的事了。


    難道我們還敢和洪門做對不成?


    嘿,得罪了名古會和稻川會還不夠,難道再添上一個洪門?


    隻要腦子不進水的都知道哪頭輕哪頭重。


    但是不知為何,我們四人就是誰都沒動,大概因為我們的腦子進水了吧。


    “你們什麽意思?”餘黃金微微皺起眉頭,麵色露出些不善來。


    猴子沒有答話,反而迴頭看向楊東風,說楊大哥,你真是冤枉的麽?


    楊東風苦笑:“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意義,龍頭都已經讓我死了!”


    猴子搖頭,說楊大哥,我隻要你一個字,你是不是冤枉的?


    “是。”楊東風咬牙說道。


    “好。”


    猴子轉身將楊東風扶起,說楊大哥,如果你是冤枉的,那你就一定要活著。隻有活著,才能希望洗清身上的冤屈。如果你就這樣死了,叫死不瞑目。你不是要見洪門的龍頭嗎,那就去見他啊,將所有事情都說給他聽!


    接著又說:“我們的事,你們不事都知道嗎?左飛,你知道吧,被冤枉為賣國賊,被十幾個龍組隊長追殺,可他一次都沒放棄過,曆盡千辛萬苦到了中海別院,就為了找國家要一個說法!”


    楊東風迴頭看向了我,我也看向了他,我們四目相對。


    今天的他,就好像昨天的我。


    我太了解那種被人冤枉的感覺,又苦又酸又疼,一日不得昭雪,就一日合不上眼睛。


    我目光堅定地看著楊東風,想把我當日的決絕傳遞給他幾分。


    楊東風喘著粗氣,而且越來越重。


    “你們要想清楚。”餘黃金突然說話了:“你們被稻川會包圍的信兒,是隆一先生報的;派人去解救你們的令,是我下的。你們要報恩,也是對我們兩個報恩;就算你們不報恩,也不能恩將仇報;這人是我們洪門內部的叛徒,我以洪門藍旗旗主的身份鄭重警告你們,希望你們不要插手!”


    猴子迴頭,先看了餘黃金一看,又看了隆一一眼,說道:“餘旗主、隆一大叔,十分感謝你們對我們的幫助,這份恩情我們永遠銘記在心。隻是,我真覺得楊大哥這件事情有些蹊蹺,你們和他共事也不是一年半載了,就不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再給他一次機會,讓他入東京去見見龍頭麽?”


    “我說了,這是我們洪門內部的事,輪不到你們來插手!聽清楚了,我這是最後一次警告!”餘黃金咬牙切齒,門外湧進更多的人來,這裏是洪門藍旗的根據地,餘黃金的屬下當然很多很多。


    “餘旗主,這樣吧,您能不能和龍頭通個電話,我和他說幾句話。”猴子認真說道。


    餘黃金笑了,語氣已經變得不善:“你?也配?”


    “我們曾是華北的地下皇帝。”猴子一字一句地說:“洪門在國內時,勢力也不過如此,我不覺得我沒資格和東洋洪門的龍頭說話。”


    “曾經的,哈哈,你也知道你們是曾經的啊?”餘黃金滿臉嘲笑:“你們落魄到偷渡東洋,要不是我出手去救你們,你們就被稻川會滅掉了,還跟我在這擺譜?”


    “說那就是不行了?


    “不行!”


    猴子輕歎了口氣:“好吧,我們親自帶楊大哥到東洋去見你們的龍頭。”


    餘黃金冷笑一聲:“你們覺得你們走得出去麽?”


    “不妨試試看吧。”


    “你們……”楊東風一臉複雜地看著我們,已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楊大哥,要活下去,活著才有希望。”


    猴子持起了金鑾刀,黃傑橫起了迴龍刀,鄭午握緊了八極拳;而我,攤開了纏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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