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地鼠死到臨頭,竟然還拿莫小花說事,不禁讓我冷笑一聲:“說完了麽?說完就上西天去吧!”


    確實,在鑽地鼠的護佑之下,莫小花等人才安然無恙,但是就像我之前說的,我絕不相信他是出於好心或是良心發現,我敢打賭他是出於別的目的,像這種狼心狗肺、心理陰暗的家夥,渾身上下都透著壞水兒,不可能有一絲絲的善良。


    我的手指用力,鑽地鼠命在旦夕,卻笑了一聲,說道:“左飛,反正你勝券在握,有沒有興趣聽聽我的故事?聽完之後,或許你能對我改觀!”


    我冷笑一聲,說我沒有興趣,你去死吧!


    像鑽地鼠這種人,早死早好,他早死一秒鍾,這個世界就早安寧一秒鍾。像他這種人,唿出去的空氣、說出去的話,都是對這個世界的巨大汙染,我才懶得聽他逼逼,直接就要動手將他弄死。


    “讓他說。”就在這時,一個聲音突然傳來。


    我迴頭一看,竟然是莫小花,和他在一起的還有馬傑、歐陽青和歐陽倩。莫小花、歐陽青、歐陽倩三人看上去除了有些疲累,並沒什麽大礙,而莫小花走過來,恨恨地盯著鑽地鼠,說讓他說,我倒要看看,他能說出什麽花來!


    屋子裏麵的人都已經跑出去了,而屋子外麵依舊喊殺陣陣,一場瘋狂的大戰正在展開,鑽地鼠一方怎麽看都沒有翻本的可能,而在我手中的鑽地鼠更不可能逃走。


    我迴頭對馬傑說了鐵樹的事,馬傑一聽,立刻返身就要出去,走到一半,又迴過頭來對我說了聲謝謝。馬傑出去以後,我繼續將鑽地鼠頂在牆上,說你說吧!


    鑽地鼠唿了口氣,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左飛,你有耐心一些。


    我說你少在這廢話,我隻給你十分鍾的時間,不管十分鍾以後你說完沒有,我都會把你殺死。


    鑽地鼠抬起頭來看著天花板,突然笑了,說道:“左飛,我聽說你家庭條件不錯,你爸一直都是當官的,現在這官更是做得越來越大,是不是?”


    我皺起眉頭,說關你什麽事?


    鑽地鼠繼續說道:“像你這樣從小吃穿不愁、生活在陽光下、有大把零用錢可以揮霍、因為父親當官自身也受到不少尊敬的孩子,大概從來沒聽說過‘矮奴’這個詞吧?”


    我愣了一下,說什麽矮奴?


    鑽地鼠的嘴角撇出一絲奇怪的笑意:“要深究起來,‘矮奴’可以追究到隋煬帝的時代。隋煬帝的時候,出了一個侏儒秀才叫王義,那家夥長了一張好嘴,很會逗隋煬帝開心,隋煬帝也很喜歡他。各地官員見狀,覺得有王義,難道就不能有張義、李義麽?可是天得下哪有那麽多矮人,這幫為了討隋煬帝歡心的家夥,竟然另辟蹊徑,就命人把六七歲的兒童放進瓦罐裏麵生長,隻把頭露出來進行喂食,這樣過個幾年,隻有頭大,手腳都不長,‘人造侏儒’就誕生了,然後送進宮裏獻給隋煬帝,這就是矮奴的來源。”


    “雖然隋煬帝早就死了很久,可是‘矮奴’還是流傳下來,在華夏各地的角落裏,每年仍有不少孩童被裝進瓦罐,強行製造許多矮奴出來。這些矮奴被賣到那些民間黑馬戲團裏,在各個鄉村、縣鎮表演,他們雖然個子矮小,但是卻擅長滑稽惜,逗得人們哈哈大笑。說到這裏,你應該就明白了,你以為我天生就侏儒麽?我就是一名矮奴!”


    “我是九歲被裝進瓦罐裏的,九歲之前,我無父無母,就在街上流浪,整天饑一頓、飽一頓;後來被裝進瓦罐裏,個子就再也沒有長過,不過好在能吃飽了。再後來,到我十四歲的時候,手腳和身體已經完全畸形,成了一名正兒八經的矮奴,也被賣進了一間馬戲團裏。和我一起被賣的矮奴大概有二十來個,整天跟著馬戲團的團長走街竄巷,雖然給團長掙了不少的錢,但是他從來不把我們當人看。表演完了,他就用鎖鏈把我們捆起來,和那些病懨懨的獅子、老虎放在一起。”


    “有一天,我終於受不了了,就和其他的矮奴做好打算,趁著表演的時候把團長殺掉,然後接著現場大亂逃了出去……我們做了一輩子矮奴,除了表演馬戲之外一無所長,所以一開始為了生活,隻能去偷、去搶、去騙,但凡能幹點正經營生,我們怎麽會走上這條路?可是一幫兄弟跟著我混飯吃,我不能不管他們吧?”


    “一開始去偷、去搶還沒有經驗,動不動就被人抓住暴打一頓,後來慢慢有了經驗,知道該這麽幹了,生活開始變得滋潤起來,卻也因此動了另外一幫人的奶酪。你是華北的地下皇帝,相信不說你也明白,哪怕是偷東西的,也有地盤、勢力劃分,接下來又展開了一場漫長的爭奪地盤之戰。這部分就不細說了,你也是這麽一路走過來的,想必能夠明白這其中的艱辛。總之,我們過上了不錯的生活,在青海也漸漸有了名望,沒人敢再看不起我們這幫侏儒——就是私底下看不起,也不敢說出來的。”


    “可惜啊,滋潤日子過了沒幾年,因為勢力越來越大,終究還是被青海七雄給盯上了。俗話說一山不能容二虎,青海七雄當然不會眼睜睜看著我們慢慢做大,所以便著手開始收拾我們。青海七雄在青海多少年了,家大業大、勢力又廣,我哪裏是他們的對手?一場激烈的惡戰過後,我全軍覆沒,一幫兄弟也被打散了,我拚著老命才逃出青海,一路輾轉到了西藏……”


    “那時我已身受重傷,有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像條狗一樣匍匐在拉薩街頭,街上人來人往的那麽多,卻沒有一個停下來看我一眼。有人牽著寵物狗從我身邊經過,那些狗都揚眉吐氣的模樣……那時候,我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心想自己一條賤命,終於算是走到頭了。就在這時,一個姑娘突然蹲在我的麵前,問我怎麽樣了,要不要去看醫生?


    “我抬頭一看,腦子就像是被一把大鐵錘砸了一下,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了,我發誓我這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好看的女孩,她就像是觀音菩薩一樣出現在我的世界裏。她一點都不嫌我髒、不嫌我抽,還伸出手來摸我的額頭,說我有點發燒,要到醫院裏去,說著便要來扶我……”


    “當時的我雖然昏昏沉沉的,可我腦子裏卻響起一個聲音,這個聲音勸我不要弄髒了菩薩的衣服,說我隻是一條狗,何德何能讓菩薩來救?我不願意讓菩薩看到我狼狽的模樣,我拚盡全力地甩開她的手,然後顫顫巍巍地往後挪去,還拚命遮擋住自己的臉。果然,腳步聲慢慢遠離,而我在心裏也輕輕地歎了口氣。可是沒過多久,這女孩竟然又迴來了,給我放了礦泉水和麵包,還有一包退燒藥,叮囑我記得吃藥,每次吃幾片都說得清清楚楚。”


    “左飛。”


    鑽地鼠突然叫了一聲我的名字:“像你這樣從小家庭優渥的孩子,對你好的人應該有很多吧?你有父母、家人、朋友、愛人,每天有很多很多的人關心你,大概永遠不能理解我的感受……可是你相信嗎,那是世界上第一次有人對我釋放出善意!那時我已經三十多歲了,卻還是第一次感受到別人對我的好,你能理解麽?不,你理解不了。”


    “女孩離開之後,我便伏在拉薩街頭嚎啕大哭起來。我像條狗一樣被青海七雄驅趕出來,身受重傷、性命垂危,我都沒有哭,可是卻因為一個女孩送來的麵包、礦泉水、退燒藥,就哭成了一條狗!那時街上的人都很驚訝,他們不知道這個乞丐一樣的、比狗還不如的侏儒,為何要哭成這個樣子?他們以為我是神經病,更加離得我遠遠的……”


    十分鍾早就過去了,而我沒有兌現我的諾言,我沒有殺掉鑽地鼠,我還在聽著他的故事。


    迴憶起這一段故事,鑽地鼠像個癡人一樣又哭又笑,臉上一會兒浮現出幸福的笑容,一會兒又呈現出猙獰的嘴臉。


    鑽地鼠這一輩子都生活在陰暗的角落裏,從來沒有受過任何人的善意,所以他以同樣惡毒的心態迴報這個社會;而那個像菩薩一樣的女孩,大概是他這一輩子最美好的迴憶。


    “後來……”


    鑽地鼠“後來”兩個字剛出口,我的身後突然傳來哇啦啦的叫喊,竟然是喬木和蕭木一起衝了過來。我還沒來得及阻止他們,或者說,我也沒計劃阻止他們,他們全家都死在鑽地鼠的手上,難道我還能阻止他們報仇不成?鑽地鼠就是再可憐,可他卻也罪該萬死、萬萬死。


    他們亂刀砍在鑽地鼠的腦袋上、身上,除去烏金蟬衣護著的部位,其他地方幾乎成了一灘碎肉爛泥。


    鑽地鼠死了,徹底死了,死得不能再死。


    鑽地鼠的故事雖然沒有講完,可我大概也能猜得出來後麵發生了什麽。那一個麵包、一個礦泉水、一包退燒藥救了他的命,然後得以讓他活了下來,然後遇見老龍婆……


    而那個出現在鑽地鼠嘴裏的女菩薩,當然就是……


    我迴過頭去看著莫小花,她一臉呆呆的表情,我問她:“你還記得這個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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