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太陽,晴天。巳時之際,淡淡的陽光灑落下來,撒在人身上,有一股和煦的暖意。


    梁丘鋒站在一株柏樹下,緊抿著嘴唇,一如既往地沉默。


    在另一邊,其他雜役卻聚在一塊,低聲地交頭接耳,議論得很是熱烈。


    場麵涇渭分明,梁丘鋒被孤立的處境一覽無遺。其實他的性格頗為開朗,在劍府中幹了三年雜役,人緣積攢不少。無奈現在大夥兒都認定梁丘鋒得罪了羅執事,為了不被禍及池魚,誰都不敢再跟梁丘鋒來往。


    昨晚羅執事處處刁難梁丘鋒之事,便是明證。而按照羅執事的心胸脾性,這隻是剛開始而已。


    可以預想而知,三天講劍堂過後,梁丘鋒的飯碗肯定要被砸了。


    羅執事可不僅僅隻是一位外府執事那麽簡單,他的侄子羅剛天資卓越,聲名鵲起,在終南劍府中深得看重,前途無量。也正是因為這一層依仗關係,他才能在去年趕走原本的老執事,取而代之。


    據說在此過程中,羅執事很是用了些卑劣手段。


    老執事是梁丘鋒的恩人,當年梁丘鋒饑寒交迫,幾乎到了走投無路、要橫屍街頭的境地,幸好遇見了老執事。對方不但買了飯菜給他吃,還帶他上山,當了雜役。


    這是活命再造的恩情,大過天。


    梁丘鋒銘記在心。


    當老執事被羅執事趕走時,他無比憤然,無奈人微言輕,改變不了什麽。他本想與老執事同進退,一走了之,隻是被老執事苦苦勸住,說混口飯吃不容易,這才留了下來。


    留是留了,但對於小人得誌的羅執事一直不痛快。當靈米福利被對方貪墨掉,就再也忍不住了。


    梁丘鋒不願再受這份鳥氣,大不了直接走人,天大地大,現在自己已長大成人,難道還怕餓死?


    至於被孤立,他更不在乎,狂風知勁草,他可不願跟別的雜役那樣渾渾噩噩過日子。


    “哇!”


    就在這時候,講劍堂裏不知發生了什麽事,響起一聲石破天驚般的驚歎,傳得遠遠的。


    眾雜役大眼看小眼,心裏直犯嘀咕,可沒有得到命令,誰都不敢走過去看個究竟。


    ……


    “不是你?”


    饒是蕭寄海見多識廣,都不禁睜大雙眼,搶上去,一手抓住羅剛的左手,輸入真氣探索。片刻他便鬆開了手,俯身下去觀察地上的齏粉。


    “這是怎麽迴事?”


    一會之後,他站立起來,驚疑不定。


    這份玄階下品劍題已被破解,但破解的人不是羅剛。那麽隻有一個可能性,就是在此之前就被人破解了。隻是劍題表麵上還保持原樣,一等羅剛的意念探索進來,即刻粉碎掉。


    會是誰?


    他目光炯炯地望著下方坐著的弟子,大聲宣布:“劍題已被破解。”


    “哇!”


    數以百計的弟子轟然叫好,臉上都流露出如釋重負的笑意。劍題被破解,那麽他們就不用再被人指著脊背鄙視了。


    蕭寄海笑吟吟地擺了擺手,示意停止,忽道:“不過破解劍題的人不是羅剛,既然不是他,那麽肯定就是在座的某人了。你是弟子們的好榜樣,請站起來,接受大家的歡唿吧!”


    他聲音中掩飾不住的興奮,以及煽情。


    卡殼了三屆講劍堂的劍題終於被破解,如釋重負,可喜可賀。


    聽著長老的言語,還站在講台上的羅剛隻覺得酸溜溜的,滿不是滋味。咬了咬嘴唇,抬頭去看,到底是誰搶先破解了劍題,搶了本該屬於自己的榮光。


    然而過了許久,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的,硬是沒人站起來亮相,接受這難得的榮耀光環。


    蕭寄海眉毛一揚,笑道:“難道還要玩神秘?”


    此言一出,弟子們一陣會心的笑。


    但笑聲過後,依然無人現身。


    蕭寄海“咦”了聲,忽問:“古承陽,可是你?”


    古承陽趕緊起身,苦笑搖頭:如果是他,剛才怎會還和羅剛一起搶著要來破解?


    “張江山,是不是你?”


    那張江山搔搔頭,訕然道:“我也想是……”


    此種關乎傳承的事情,冒領不得,露陷的後果很嚴重,心術不正,會被廢除修為逐出劍府的。


    蕭寄海一連點了五、六個名字,都是新生代實力拔尖的內門弟子,可都沒有人承認——因為根本就不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大家傻眼了。


    蕭寄海都有點摸不著頭腦:對方破解了劍題,屬於一次造化際遇,是天大好事。不但能大幅度提高己身的修為,還能揚名立萬,得到劍府豐厚的獎勵。按道理說,應該會主動邀功才對,怎麽沒人認?


    難道破解劍題的人不在他們當中,另有其人?


    他馬上想到一個可能性,就是劍題會不會被別的傑出弟子破解了——


    終南劍府傳承千年,底蘊不俗。可惜百年前經曆了一次大浩劫,元氣大傷,以致使出現青黃不接的斷層,現在的弟子群大都屬於新生代。


    好在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劫後餘生,內外交困之下,終南劍府硬是挺了過來。其中又發掘了些好苗子,致力培養做接班人。


    兩大真傳弟子,便是典範。另外還有劍府衛隊的二十三人,都是氣道境界修為以上的俊秀。


    這些弟子,因為修為境界比較高,卻不會參加講劍堂。


    問題在於不參加講劍堂,也存在因為看不過眼,所以暗中出手破解劍題的可能性。要知道,對於三屆講劍堂破解不了一份玄階下品劍題的情況,衛隊以及真傳弟子裏麵都傳出了“以此為恥”的觀點看法。


    略一沉吟,蕭寄海讓弟子們肅靜,自己出去找昨晚負責看守劍題的那名弟子問話。


    那名弟子叫“關恆”,劍府衛隊的人。


    聽到長老的詢問,關恆亦是一臉茫然,說在他看守期間,挑燈前來觀摩劍題的弟子不少,但至於有沒有人破解劍題就不得而知了。


    作為看守者,關恆的任務主要是預防劍題被人偷搶,其他不會過多關涉,基本就是坐在一邊,自顧閉目養神。破解劍題本就是很自由的事,他哪裏會去注意前來觀摩劍題的新生代弟子們在做什麽?


    蕭寄海又問真傳弟子,以及劍府衛隊中有無人到場。


    關恆連忙說“沒有”。


    依照律令,不該來講劍堂的人如果偷偷來了,便屬於違紀,會受到嚴厲的處罰。


    假如真得來過,紙包不住火,這個事情也是瞞不住的。


    蕭寄海相信關恆不會說謊話,同時也覺得真傳弟子和衛隊的人不會膽大妄為地來破解劍題。那麽,破解劍題的人應該就是來聽講的弟子才對。


    這麽說,弟子群中出現了個玩低調的?


    並非不可能的事。


    蕭寄海眼眸掠過一絲玩味的神色:究竟是不是,不妨試一試。


    他決定再拿一份新的劍題出來作為誘餌,一份玄階中品的劍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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