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進臉色不好,對買牛老農拉著臉:“你這人死心眼,你兜裏若是有一百兩難不成還用一百兩買這頭牛?兜裏有多少花多少?你這樣,我給你們倆做個保,這頭牛三兩八,你也別要四兩了,他也不要隻花三兩,我給你們中間作保,這頭牛實價三兩八,現銀三兩,欠賣家八錢,都是十裏八村的鄉親,一紙合同,簽字畫押,買家到霜降那天,把欠賣家的八錢銀子結清,我作為擔保人,霜降那天,買家需支付我兩錢銀子,如何?同意,咱們三方簽字畫押,這買賣就成了!”


    買賣雙方都感到確實可行,於是錢進拿出筆墨紙硯,當場起草了三方協議,賣方:泉河,買方:埊主,擔保人:錢進。


    小孩子溜邊沉底的看到了全過程,他心中讚歎不已,特別是對中間人錢進更是佩服,一分不出,就憑一條三寸不爛之舌,也能掙二錢銀子,不服不行!


    但是,話說迴來,那頭大黑牛是真的好,價格也好啊,三兩八,我得什麽時候才能攢夠那筆銀子?


    小孩子比較泄氣,對買牛這件事有點灰心,就算是買,也得踏踏實實從腳下做起,吃點苦,想辦法多掙點錢,攢夠了,買牛!


    掙錢這事,是當務之急!


    怎麽掙錢呢?小雙也著急掙錢,自己雖然年紀小,但是自認為力氣不小,可以給別人幫工,但是,都是鄉裏鄉親的,給別人出點力氣要錢,好像也張不開嘴,何況,自己的父母去世,都是鄉親們給張羅的,要說欠錢欠人情,自己好像這輩子都還不清,怎麽好意思開口要錢?小雙覺得掙錢無門,這事還真挺鬧心的。


    晃晃悠悠心不在焉,隨意走在大街上,不知不覺走到了那間藥鋪,以往,沒仔細看,父母曾開玩笑似的教會了自己不少字,眼前這間藥鋪,叫做“長卿藥鋪”,掌櫃姓木,曾經去自己家裏為母親看過病。


    小雙猶豫了一下,還是進入藥鋪,掌櫃木先生見小雙進來,問道:“要買藥?”


    小雙點點頭,說道:“西院佘大娘這幾天一直捂著肚子,臉色蒼白,又舍不得花錢,我想給她買點藥,先生根據她的病症,給開點藥便好!”


    木先生笑道:“你這孩子倒是心善,但是,你知道人家是什麽病就買藥?吃的不對症,好心也會壞事!往後,開藥這種事,你就別管了,免得做錯了後悔!”


    小雙點點頭,又開口問道:“木先生,你這兒肯定收藥材,我想上山采一些藥材賣到你這兒來,我想問問,你缺什麽藥材?”


    木先生看著小孩子,道:“你現在還小,再說,什麽藥材你也不認識,就是我跟你說什麽景天夏冰竹苓菖蒲菘藍等,你也不認識啊,就是放在你腳下你能認識?還采藥,別想那麽多,你還小,不到六歲吧,雖然長得高一些壯一些,但是你終究還是個孩子,若是缺錢,我這兒有一些,你盡管拿去,缺錢了再找我!”


    小雙趕忙擺手搖頭,“那可不用,我隻不過想自己攢錢,買一頭牛,我今天在牲口市上看中了一頭大黑牛,可惜錢不夠,再說,那頭牛已經被別人買走了,斷了這個念想了。”


    “也是啊!”,木先生點點頭,“你想采藥賣藥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得先認識藥材不是?這樣吧,你每日抽出一點時間來到我這個藥鋪,我教你辨認各種藥材,不收學費,你若是不好意思,就幫著藥鋪多幹點活,也就頂你的學費了,等你學會了辨認藥材,你就可以上山采藥了,你看如何?”


    小雙高興的站起身,對木先生行禮:“那可是好,木先生,藥鋪有什麽活需要我幹嗎?我現在就可以開始了!”


    “你倒是急!”,木先生笑嗬嗬,“好吧,現在就開始!”


    在藥鋪停留了兩個時辰,快到傍晚,木先生笑著對小雙說道:“我就不留你吃晚飯了,快點迴家吧,鎮上離你們村雖然不遠,但是天黑了也不好走,既然你願意學,可以天天來!”


    小雙點點頭,給木先生行個禮,出了藥鋪,往家裏走。他覺得這一天特別充實,雖然買不起牛受到了些許小刺激,但是學習辨認藥材,為木先生歸攏藥材分門別類,他還是感到既有收獲又幹了一件有意義的事,所以,心情也就爽朗起來。


    初夏,五元鎮和龍興村之間那條季節性小河有了淙淙溪流,小河水清涼無比,小雙來到河邊,蹲下身,雙手鞠水,喝了一口,又洗了一把臉,感覺後脖頸有熱氣噴到脖子上,剛要迴頭,被一股巨力頂到屁股上,騰雲駕霧一般被掀過了河。小雙在空中嗚嗚喳喳手舞足蹈,噗通落到地上摔了個狗啃泥,滿臉泥土,雙手由於用力支撐地麵,手掌被擦出了血絲,心中很是氣惱,這是誰跟自己開玩笑,這麽沒深沒淺的?


    迴頭,一頭大黑牛似笑非笑的站在河那邊,衝著他齜牙咧嘴。


    小雙奇怪的看著那頭大黑牛,向四周踅摸,他認出來,那頭大黑牛正是他在牲口市看到的那頭大黑牛,向四外踅摸是想看到大黑牛的主人,隻是沒看到人,隻有大黑牛在小河對岸抻著脖子大嘴唇子咧著,大腦袋來迴擺動,大黑眼珠子斜視小孩子,明顯可以看出那是一副嘲笑和幸災樂禍的表情。小雙倒是不驚奇這貨欠打的表情,而是奇怪,這頭被賣了的牛,為何獨自來到這裏,無論是賣牛的買牛的,都沒有露麵,難不成是這貨自己跑出來的?


    大黑牛邁著四方步踏過小河,一步一晃的顫顫悠悠的,水緞子一樣的黑皮如同波浪起伏,大肚子也如細嫩的豆腐,顫巍巍的。大黑牛來到小雙麵前,仔細嗅著小雙的身體,似乎考慮著從哪裏下嘴。小雙有點頭皮發麻,連滾帶爬的躲開,喊道:“你怎麽自己跑了?你的主人呢?”


    大黑牛極為誇張的做出一個真實的“不屑”表情,繼續來到小雙身邊,大鼻子噴出的白霧如同煙筒裏冒出的白煙,一雙形如彎月的牛角甚至能發出瘮人的寒芒。小雙有點害怕,總覺得這頭大黑牛對自己不懷好意,喊道:“你應該去找你的主人,你走丟了,你的主人得有多難過?”


    小雙穩了穩心神,走到大黑牛身邊,拉起套在大黑牛脖子上的繩索,跟大黑牛說道:“可能是你的主人一時沒看住你,被你跑了出來,跟我迴去,迴到集市上去,沒準還能看見你的主人,你跟他迴家。”


    小雙拉著繩索,就要往迴走,隻是拉不動,大黑牛脖子被拉得伸長,隻是一動不動,小雙覺得自己的力氣不小,但是,無論如何用力,那大黑牛隻是伸長脖子,腳下一動不動。小雙無奈,背轉身,將繩子背在肩上,如同拉犁一樣奮力往前拉,還是一動不動,再用力,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將自己甩到空中,然後,“吧唧”一下,被扔進河裏。


    河水不深,也正因為不深,小雙被甩的如同散架一般,渾身石頭不說,骨頭都要被摔斷了,疼痛難忍。小雙爬到河岸,又是揉腦袋又是揉腳丫子,兩眼冒金星,腦袋嗡嗡嗡,坐在地上,一時起不來。


    小雙終於緩過神來,那頭大黑牛還在那兒齜著牙,抻著脖子,大眼珠子流露出極為人性化的幸災樂禍。小雙看著身上濕透的衣服,有些氣惱,撿起一塊石頭,對著大黑牛比劃一番,終於還是沒忍心,說道:“我要迴家了啊,你愛哪兒去哪兒去吧,我管不了你也不管你了!”


    小雙忍著渾身疼痛往家走,看著大黑牛站在那裏沒動,又於心不忍,迴到大黑牛身邊,說道:“天快黑了,要不,先去我家住一宿,明日我把你送到集市上,找你主人可好?”


    小雙牽起繩索,往家的方向走,這一次,大黑牛沒有反抗,而是極為配合的跟著小雙走,本來路也不遠,沒多一會兒,到了家。


    到了家,小雙把大黑牛放在院子裏,拿起鐮刀和背簍,對大黑牛說道:“我去割草給你吃,一會兒就迴來,你要在院子裏乖乖等著,不要到處跑,跑丟了,你就變成無家可歸的流浪牛了。”


    小雙快速跑出去,北山坡荒地別的沒有,荒草多得是,也沒多長時間,小雙背著一簍青草迴到了家,但是,眼下的一幕,令他憤怒和心涼。院子裏那些花費了他無數心血精心打理的菜園子被弄得狼藉一片,已經長得很高的各類蔬菜已經無影無蹤,就連剛剛架起的豆角架也被糟蹋的散架了,地上,晾的蘑菇,也一個沒剩。


    大黑牛見小雙背著背簍進來,呆呆的站在門口不動,又屁顛顛的來到小雙麵前,大舌頭舔在小雙的臉上,讓小雙從心痛的暈厥中驚醒,一巴掌拍在大黑牛的腦袋上,痛哭道:“你可知你都幹了什麽?那是我的汗水我的心血,那也是我的指望,我好心好意的收留你,你為何如此待我?”


    小雙將背簍放在地上,舉起手中的鐮刀,又放在地上,抹了抹眼淚,喊道:“看我不打死你!”


    一牛一孩子,在院子裏開始了搏鬥,小孩子怒火衝天,赤手空拳,對著大黑牛一頓輸出,什麽屁股腦袋,甚至搬住兩隻牛角,一牛一孩子角力,孩子被大黑牛一挑,甩在房頂,孩子毫不示弱跳下房子,與大青牛繼續進行搏鬥。


    打的實在太累了,小孩子坐在房門口的台階上,看著沒心沒肺繼續吃著青草的大黑牛,小雙默默無語兩眼淚,他覺得,這個世界好像對自己充滿了惡意,先是要走了自己的父母,然後,一頭牛也讓自己狼狽不堪。


    我對世界充滿善意,這世界為何如此對我?


    園子裏什麽也沒有了,小雙心灰意冷,也沒有了做飯的興趣,含著眼淚,和衣而臥,哪怕還沒來得及換衣服,渾身仍舊潮濕。


    第二天早晨,小雙被一陣狂舔弄醒,大黑牛不知道怎麽就進了屋子,大舌頭舔他的臉,小雙坐起身,穿鞋下地,見屋子裏有一堆糞便,還冒著熱氣,欲哭無淚。


    小雙無可奈何,先是將大黑牛牽出屋子,大黑牛倒是很配合,乖乖的走出屋子,小雙又拿起鐵鍬和掃把,將屋子裏的糞便鏟了出去,雖然有點饑餓,但是,他顯然已經沒有了心情為自己做飯,強忍著要宰了大黑牛的衝動,來到大黑牛身邊,說道:“路邊青草,新鮮得很,我帶你去吃草。”


    大黑牛沒有反抗,小雙牽著牛,出了院門,又將院門鎖上,往鎮的方向走,遇見老鄉,總會有人問:“小雙,這是從哪兒弄來的大黑牛?”,小雙點頭,麵露笑容,“南杖子我表叔家的,先寄放我這兒讓我給養幾天。”,有人狐疑,這小子,哪來的表叔?


    小雙牽著牛,那牛一邊吃草,一邊慢悠悠的走。三五裏路走了一個時辰,到了鎮上,小雙牽著牛來到集市,來迴踅摸昨天買牛的和賣牛的兩個人,哪怕找到那個掮客也行。隻是,轉了一天,不見三人蹤影,反而是很多人問小孩子:“賣牛?多少錢?這牛,怎麽也值十兩銀子,孩子,賣給我吧,十兩,不講價!”


    小孩子微笑搖頭,不賣,這不是我的牛,我是給別人看著的,一會兒,我表叔就來了!


    沒找到三人,小雙又忍著饑腸轆轆,無精打采的往家走,牽著牛,不知該怎麽辦。


    突然想起藥鋪的木先生,那是個好人,而且見識多,認識的人肯定不少,那三人,說不定木先生認識。


    再不遲疑,牽著牛來到木先生家藥鋪,讓大黑牛老老實實的待在外邊,自己進屋。木先生見小孩子來到,微笑,“小雙啊,這麽晚了,抓藥?”


    小雙搖搖頭,將牛的事情說了一遍,“先生見多識廣,說不定認識泉河埊主錢進,隻需認識其中一人,這頭牛便可物歸原主,還請先生幫忙!”


    木先生笑道:“巧了,這三人我都認識,不過,今天晚了,大老遠的我也不能去把牛給送迴去,這樣,你就費費心,等我聯係到他們,讓他們去你家把牛牽迴來就是了,這幾天,你先養著!”


    小雙想起大黑牛的可恨勁兒,一刻都不想養,隻是人家木先生也沒有責任和義務幫著養,既然自己攤上這事了,算了,那就暫時先養著!


    小雙無可奈何的要出屋,木先生喊了聲:“等一下!”,從櫃台下拿出一包油條,“我看你餓的夠嗆,一天沒吃東西了吧,吃完再走!”


    小雙本想拒絕,但是,現在確實餓了,說道:“先生大恩,小雙銘記在心!”


    吃完油條,小雙與木先生行禮告辭,牽著牛,牛又一路邊吃邊走,到家已經是掌燈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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