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雙進入了帥帳,一座巨大的帳房,一些人正在飲酒嬉笑,渾然沒有大戰將至的緊張,相反如同放鬆一樣。三丈長的條形桌,上麵堆滿了酒肉,將軍們手上臉上都是油漬。豪放的人吃掉一塊肉抹抹嘴,然後在衣襟上擦擦手,端起酒碗,喉結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有的人猜拳行令,爭執的麵紅耳赤,輸了的不但要喝酒,還要自扇耳光,搞得氣氛熱烈,但是也充滿火藥味兒。


    這就是西部草原漢子的風采,往好了說叫做風采,說不好就是粗魯,但是,小雙不反感,他出世的第一個真心實意認可的大哥烏漢,就是這種性格。


    說起烏漢,還有珠珠,還有那十位草原大哥,他們還好嗎?雖然經常有傳信符聯係,但是,好長時間沒見麵了,真的挺想的。


    小雙突然出現在酒桌前,誰也沒注意,小雙拿起一塊骨頭吃了起來,端起一碗酒幹杯。喝酒的人甚至和他碰碗,拉過來和他一起幹杯,連問都不問你是哪兒來的,好像這哥們兒一直就在這來著,一直在一起喝酒。


    酒不錯,喝起來辛辣,但是那感覺過癮,一口悶能出汗,小雙邊喝便往乾坤圖裏倒騰,不一會兒桌上的酒就沒了,是酒壇子沒了,端坐正位一直拿腔拿調的將軍讓人上了好幾次酒,但是都在幹了一碗之後就沒了,連酒壇子都沒了。


    最後衛兵告訴,這個兵站的酒都沒有了,喝沒了。


    將軍沒有過癮,就好像辦事辦一半抽煙抽半隻,不過癮那是相當難受,叫各位屬下把自己私藏酒都拿出來。將軍們隻好拿出貼身的皮壺,隻是喝得不再那麽盡興,而是小口慢飲,極為珍惜。


    但是,隻有小雙沒有拿出酒來,眾人這才把目光仔細投入到那個還在一口酒一口菜的小子身上,眾人麵麵相覷,彼此打聽,這小子是誰?你的屬下?還是將軍新招的衛兵?不對啊,今天是大營將軍的聚會,連副手都不讓參加,何況小小衛兵?


    將軍看著小雙還在極為認真的啃著骨頭,問道:“你是哪兒來的,這裏怎麽會有你的位置?”


    小雙這才放下骨頭,端起眼前的酒碗,還有一半,穩穩當當的喝了下去,本想掏出手帕擦擦手,但是沒掏出來,就在身邊將軍的身上來迴擦了擦,說道:“何必在乎我是誰?四海之內皆兄弟也!”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位和自己碰杯拍肩的家夥是個蹭吃蹭喝的,這倒是小事,問題是他是怎麽進來的!他進來想幹什麽?隻是蹭吃蹭喝?


    眾人突然感覺頭皮發麻!


    眾人下意識的摸向腰間,卻發現腰間空無一物,連隨身攜帶從不離身的腰刀都莫名其妙的不見,眾人更是驚駭莫名。小雙擺擺手,嘩嘩啦啦扔出一堆腰刀,笑道:“別緊張,我怕各位誤會,壓不住火氣,就暫時把諸位的刀給收了,現在你們可以拿迴去,但是,凡是從地上撿起刀者,意味著對我有敵意,必須接我一刀!哦,提醒一句,我是修行者!”


    眾人直挺挺的站著,別說撿刀,就是手指都不敢亂動一下。


    小雙點點頭:“這就對了,看來諸位對我這個不速之客還是歡迎的,那我就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楊無雙,小名小雙,大涼國並肩王,天蜀國無雙國士,孔雀國無雙國師,天下第一無雙公子,天下無雙商行總掌櫃...還有很多頭銜,我就不一一列舉了,諸位可曾耳聞?”


    眾人看著小雙,又彼此對視,然後又轉頭看向小雙,搖頭,整齊的搖頭。


    小雙一點也不尷尬,說道:“看來,北洲北地蠻荒草原耳目不靈,閉目塞聽,井底之蛙,夜郎自大,這也情有可原,你們這些人好像除了吃過牛羊肉好像大米飯都沒吃過,何況我這個人。我和你們報我這個名頭,就是想嚇唬住你們,不讓你們輕舉妄動,免得我為難。但是,既然你們沒聽說過,那我就告訴你們,別試圖對我動武,你們不是對手!”


    “而且,你們不用緊張,我是個過路的,不耽擱你們行軍趕路,也不耽擱你們吃吃喝喝,我就是蹭頓酒,另外打聽個事,你們一路東來,可曾見過一個女子,獨身而行?”


    小雙把目光投向正位一直站著的大將軍,大將軍下意識搖頭,然後看著小雙深邃不見底的眸子,劇烈搖頭。


    小雙歎口氣,知道以竹兒的本事,哪怕是恢複前世一成的修為,在這個世上,就沒有對手,想要隱匿自己的行蹤,這些人根本不可能發現。


    那麽竹兒就沒想留下自己的任何蛛絲馬跡,想找到她,就得按圖索驥,猜測她的路線和方向。


    小雙想了想,對大將軍說道:“你們想去康巴吧,這一路並不容易,康巴雖然沒有重兵布防,但是,東去三千裏,積雪越來越厚,行路難,按照你們螞蟻搬家的這種行軍速度,積雪融化,雪海變成沼澤,在還沒有風幹草地之前,你們到不了人家邊境就會困在沼澤裏,所以,要我說,為了保命,你們幹脆迴去,若是怕抗命受罰,那就慢點走,就當看風景了。而且,聽說你們那個汗王都五十多了,還惦記著康巴國那個郡主,人家才不到二十歲,人家不同意,你們就為這個跟人家打仗,你們說值不值?不值,那是個昏君,該殺!不怕跟你們說,我這一次就是去你們那個皇都殺那個昏君的,因為,他惦記的那個女子是我的妻子!”


    大將軍長籲一口氣,還是下意識的摸向自己的腰間,小雙笑了笑,信手一招,一把腰刀抓在手裏,隨意一扔,那腰刀便“哢”的一聲插在大將軍刀鞘裏,小雙彈了彈桌麵,下巴點了點:“拔刀!”


    大將軍狠了狠心,一手把著刀鞘,一手用力拔刀,但是,拿刀如同粘在刀鞘裏,任憑九牛二虎之力,也拔不動分毫!


    大將軍立即單膝跪地:“還請公子指條明路!”


    小雙彈了彈自己的腦門,“有點為難,有家小的,各自卸甲,迴家孝敬父母幹活養妻兒老小,沒有家小又怕迴去被你們的皇上算賬的,幹脆東去,投奔康巴,他們會收留。”


    “違抗君命,迴去就是死,但是,我們投奔康巴如何取信於人?”,大將軍狐疑。


    小雙拿出紙筆,推開桌子上的杯盤狼藉,鋪開紙張,刷刷寫了幾個字:他們都是去投降的,無雙公子!


    小雙把紙張交給那位大將軍,說道:“一路東去,這張紙條就是你們的保命符,快點去,三千裏,快點跑,也就十天左右,春化前,你們會到康巴城,你們會得到應有的待遇。慢了,你們就會進退兩難!”


    小雙沒有廢話,為了震懾這些桀驁不馴的將軍,他就在人們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見!


    眾人麵麵相覷,始信,世上有神仙!


    小雙繼續西行,以同樣的方式勸散了幾處兵站,沒費一刀一槍,達爾罕國的東征大軍幾乎煙消雲散。


    但是,始終沒有唐竹兒的蹤影。


    依舊是一座大型的敖包,看樣子是舉行一場大型的祭祀活動。


    敖包下,一座木台上,一具屍體擺放在上麵,幾個身穿神衣,頭戴神帽,左手持鼓,右手拿槌的人,閉著眼睛,突然渾身戰栗,然後像是觸電一樣蹦起來,蹦蹦跳跳,以槌擊鼓,口中是那種聽起來很滲人的唱詞。屍體周圍擺滿了草人,身上也穿著鮮豔的衣衫,頭部糊白紙,白紙畫上臉孔,童男童女,身上係很多細線,幾個看起來身穿孝服的男女牽著線跟隨著擊鼓人蹦蹦跳跳,口中不斷唿喊:走正中的那條路啊!然後,將細線用棍子打斷,把草人往遠處一拋,喊道:“走正中的那條路啊,千萬別走偏!”


    小雙博覽群書,再加上行萬裏路,見識不可謂淺薄,但是,這種祭祀方式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知道這是“送魂”儀式,為北洲草原部落獨有的一種教,號稱北巫教,信奉神巫,也就是跳大神。


    小雙也沒有打擾人家,畢竟誰信什麽隻要不殘害蒼生,不搞那些亂七八糟的荼毒人們靈魂的事情,他也不會到處插手,人間就這樣,豐富多彩一些,也有意思,畢竟那種罷戳百家獨尊儒術的時代,也是不得人心的。


    但是小雙卻對對巫師唱詞中那些關於轉生輪迴的東西很感興趣,他倒是想看看,他們所謂的送魂,是不是真的能將人的靈魂送入輪迴,這事不小,有用!


    那具屍體上,有一種微不足道的輕煙徘徊,整個輪廓就是那具屍體輪廓,徘徊在屍體那裏,像是極為留戀,但是,伴隨著送魂的鼓聲,那屍體便不由自主的向遠處飄散,小雙也隨之而去。


    道家講三魂,為胎光、爽靈、幽精。七魄名屍狗、伏矢、雀陰、吞賊、非毒、除穢、臭肺,對應喜、怒、哀、懼、愛、惡、欲。三魂之一名胎光,太清陽和之氣,屬於天; 二名爽靈,陰氣之變,屬於五行; 三名幽精,陰氣之雜,屬於地。故又有稱唿三魂為天魂人魂地魂。北巫教則定義人之三魂更清爽一些,即生命之魂,思想之魂和轉生之魂。生命之魂為先天而生,自降生而有之,人死魂滅。思想之魂便是意識之魂,也就是人這一生留在世上的痕跡,人死他還不滅,無論好的壞的,他都不會自動消失,需要請巫師把他送進陰間以免禍害人世。而轉生之魂乃轉生之神所賜,人死後按其生前品行,或轉世為人,或投生動植物,婦女不育、流產,認為是她們沒有轉生之魂或該魂被攝所致。所以,北巫教關於輪迴的信仰更簡單直接。


    但是,他們的陰間又在哪兒?


    小雙跟隨著那道魂靈,密切關注著他的動向。


    一處天空,人形大小的空間扭曲變形,如同形成一個黑洞,那魂靈被吸入黑洞,如同一片樹葉被吸入旋渦之內瞬間無蹤。小雙毫不猶豫,隨之進入扭曲的黑洞之內。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空間穩定下來,那道魂靈逐漸凝實身體,宛若活過來一般。前方是一條路,光潔的黃泥路,路的兩邊有斷了枝條的樹,樹上有黑鳥,“嘎嘎”的叫著注視著來人。大路盡頭,有無數道路的分叉,每條道路上都立著一塊牌子,上書不同的姓氏。那魂靈猶豫了一下,在立有“狄”字的牌子上的那條路走了下去。


    沿著這條路走,前邊橫亙著一條河,曰冥河,小雙看見那是類似於忘川的一條河,河道寬闊,河水為黑色,上有無數白骨,還有無數陰魂掙紮其中。


    那魂靈是被巫師做法送魂的,因而不用擔心墜入冥河,而那些沒有請巫師做法送魂的隻能墮入冥河,承受煎熬。


    那魂靈如同被風刮起的樹葉,輕飄飄過了河,來到河的對岸,又是一條路,路的兩邊有被雷劈開的樹,然後地麵上有很多腳印,再往前走,便到了一處村莊,可聞狗叫,還有房屋上升起的炊煙,應該是早晨,太陽剛剛升起。


    按照北巫教的說法,太陽在陽間照亮了陽間,而在晚上則去了陰間,為陰間提供光明。


    前方,是一隊敲鑼打鼓的送親隊伍,馬車內有新娘,車兩旁是騎著駿馬的人,還有幾隻馴鹿,鹿角上紮著紅繩,極為喜慶,帶棚的馬車前,是一隊紮著紅腰帶的漢子,有的吹嗩呐有的擊打腰鼓,還有的敲著鑼。那魂靈躲在路邊,看著送親的隊伍走過,不知在想些什麽。


    隨後又過了一條紅河,那紅河就像是護城河一樣圍著一座城,閻王城。


    進入城內,便可看見城內分成很多區域,生前良善做善事的善人可在城內自由活動,而那些在人間做了虧心事或者十惡不赦之徒則被投入到各處刑獄,承受各種懲罰。那魂靈看樣子是個善人,被自動分配到良善區域,還在城內的一家酒館喝了一頓酒。


    那魂靈在城內遊蕩,他一直在找輪迴地獄,他似乎有一種執念,一定要再生為人,迴到他的陽間。


    前方一座巨大的府邸,從府邸的大門衝出數千人馬,當先的是一位威風凜凜的如同黑暗之神的黑衣人,胯下黑牛,一手持一條蛇,一手持月牙大斧,一雙灰色的眼珠,射出兩道光芒能穿透虛空,變成兩條大道。士兵們就沿著這兩條大道衝出府外。


    這是北巫教中地獄之神,名曰“冥汗”,是邪神,驅使地獄陰靈和天神作戰,不服管教。小雙看到,那兩條灰色的懸空道路上拘來越來越多的陰魂,哪怕是那些正在遭受懲罰的陰靈在這一刻也來到道路上,最後變成數不勝數的陰靈大軍,唿嘯而去。


    小雙舍棄了那個懵逼的魂靈,跟著大軍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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