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嫿正弄得樂趣,忽而聽到前院一陣喧嘩,正尋思著,去前麵查看的墜兒急急的跑過來,說是剛才的王嬸想是過來喊表小姐吃飯,正好那個忘恩負義的賀家老太太又過來找了,不知怎麽的兩人就吵了起來,沈嫿挑了記眉梢,來得可真夠巧的,都不消等了。


    「走,去前院瞧瞧。」


    賀家老太太一身暗色的料子,頭發梳得一絲不苟,尤是精神,她前麵的曹媽媽正扯著嗓子對著王嬸嚷嚷:「狗拿耗子多管閑事,這是我們老太太和沈家大姑娘之間的事,輪的著你一個不相幹的外人插手麽,你倒是安的什麽心思,要壞姑娘的好姻緣麽?我家老太太來了幾次,你都說沒人,如今可讓我們逮著了。」


    一些鄰裏不免聽到聲音出來探著頭看,真是熱鬧。


    王嬸子被氣的臉色通紅,「真是不要臉的,嫿兒被你們害的還不夠慘?別欺負嫿兒是孤女就想任由你們編排,你們賀家是什麽家風教養,那就是個沒良心的白眼狼,以前沈家是如何幫襯你們賀家的,我們街坊也是祖祖輩輩在這生活,看著清著呢,你賀家孫子毀了,就想讓嫿兒嫁過去,當年她父母雙雙去的時候怎麽不好好接過去養著,明明是退了婚的,這時候偏拿著庚帖來,不要臉的狠,從哪裏來就趕緊滾哪去,別礙人眼。」她的潑辣勁兒上來也是厲害著嘴還道。


    賀老太太麵色陰鬱的瞧著王嬸兒,正要駁她的話,卻是瞧見步步生蓮走出來的一個身影,立即劃過一絲喜色,拿著龍頭拐杖捶了捶地麵,擺了架子,「嫿兒,我的好孫媳婦,快出來跟街坊解釋解釋。」


    沈嫿漫不經心的走出來,輕輕揚起頭,臉上帶了明媚的笑意,可耀如春華的眸底卻翻湧著無盡的冷意,她指了指自個,「賀老太太是喚我麽?」


    老太太被她仰臉抬頭一瞬驚豔了一把,當年她來府裏拜訪的最後一次,才十歲多,模樣就已經長的出挑,可相貌再好,也不能毀了他孫兒的前程,沈家就是一個破罐子累贅,現如今她的孫兒哎……與其隻能娶到粗鄙的農家女,不如娶了這孤女也算幫襯他們家了。


    而今再一瞧這孤女姿色容貌,似乎比之前張開了更是動人,老太太開始心裏還膈應的慌,這會便也是覺得滿意了,總算有一樣是拿的出手的,可比趙知縣那兒子娶的新婦美貌多了。


    她這才細細打量了,要不是那容貌身段,其他的擱人群裏都覺得穿戴普通了,之前還聽著鄰裏流言說是上京投靠了親戚。如今看著這親戚恐怕也不怎麽樣罷,瞧這沒幾個丫鬟侍候。


    心底轉了一遍不能為外人道的心思,越發覺得自己這趟來對了,到底怎麽說是個孤女,又被趕了迴來,自個孫子也算簪纓世家公子,肯娶她讓她做孫媳婦該是抬舉了,於是那姿態愈發盛氣,不過老太太也是活了半輩子的人,街坊鄰居都瞧著呢,自然不肯表露出明顯的心跡,反而笑著道:「當年你父親在世時與恩兒定了娃娃親,庚帖都交換過。自然是我的孫媳婦。」


    當年一事知之甚少,就算是街坊鄰居也不可能知道各家婚配,不過隱約是有聽過這樣的事情,一時也鬧不清真假,不過心裏明鏡的人還是不少,這賀家老太太真的精明,孫子不行了才想到孤女,可若是議親成了,庚帖都是要到官家蓋戳互留的,若是哪家不明不理的悔婚,便可告拿著庚帖到知縣老爺那裏,或者強扭一塊,或是退親,賠上家財以消悔婚那家的損失。


    沈嫿聽著笑容頓了頓,「什麽庚帖?我庚帖在身邊好好收著,如何就到了老太太手裏。」


    曹媽媽與老太太心虛的對視了一眼,沒想小姑娘張嘴就不肯承認,而那庚帖也確實在當年就不知丟哪個犄角格拉,想一個十歲孤女也不可能為了親事擊鼓狀告,要不要臉,就算告了又如何,十歲小兒賀家還會怕?


    賀老太太冷笑,就她這點心思,稚嫩的很,還敢跟她老婆子裝,但是這話老太太說就不合適了。


    於是曹媽媽心領神會,「沈大姑娘可能是記差了,你那時候又小,不知大人商量的何事?庚帖在的,隻是今日出來委實匆忙,媽媽我忘替老太太帶了,等我現在就去取來給姑娘瞧上一眼。」


    隨著她話出口就打算離開,到了府中隨便翻一張庚帖出來,改了名字,還真當鄰裏們會仔細看,一個囫圇就差不多了,老太太是個好麵子的,隻求在理,可腿剛邁開一步,沈嫿身後扮作小廝的侍衛應聲而動自然將人攔了下來,本來就是跟著蕭繹的人,一身的殺伐氣,不善地盯著來的一行人。


    曹媽媽當即嚇了一跳,再不敢動一下。


    老夫人哪想會遭這般下麵子,當即覺得少女不識好歹,但念著事兒還沒出口,繃著不虞開口問道,「大姑娘這是何意?莫不成不想讓老婆子取庚帖給人看?」


    這話是直指沈嫿心虛了,鄰裏們也似乎瞧的是這麽個狀況。


    沈嫿眨了眨無辜的眼睛,「沒什麽,隻是不想惡人迴去隨意翻個蓋了紅印子的庚帖欺負我一個孤女。」沈嫿雲淡風輕道,不緊不慢地說著這事,對於冒出來的賀老太太似乎並不放在眼裏。


    這一反應叫老夫人甚感落差,「議婚之事可還是你父親在世時提的,當年我兒應下,老婆子也是覺得與沈家世交,不曾在意沈家的頹勢應下,我近年來身子一直不大爽利,不曾騰出多餘的精力幫襯上心,道叫你怨恨上了,說的這般冷話,今年老婆子身子骨剛見好轉,就急急的往沈家跑了數趟,隻盼著趕緊接你入府照應,活了半輩子竟是讓你個薄情冷意小姑娘說成這樣。」


    賀老太太捂著胸口哎呀呀的痛心叫著。


    王嬸最是清楚來龍去脈,簡直是倒打一耙,這裏麵有些鄰裏是買的新宅子,不知道這裏的真實狀況,倒是一邊倒去老太太那裏,對沈嫿指指點點說道,旁的墜兒也氣的更恨不得立即拿上掃帚上去將這不要臉的老太婆攆走。


    沈嫿輕飄飄投過去一眼,卻是嘴角諷刺的上揚,讓賀老太太竟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之感,心中愈發不順氣正要往下說之際,沈嫿突然開了口,那含笑眼光到了跟前卻化作冷厲之意直直戳著,「老太太哪兒的臉來跟我提婚約,我父親是與您家定過娃娃親,不過早就退親了不是。」


    「您賀家議親了不少吧,找什麽庚帖啊,不如找來媒婆問問您家給賀天恩去說了幾門親,再不濟咱們就去官衙問一問趙知縣,你那孫兒是如何瘸腿的,還不是肖想了知縣家的媳婦,若真是與我沈家定了親的這麽做又是何意?那就是背信棄義。」


    「我道要再問問老太太,您說賀家與沈家是世交,我父母病重時,十歲的小女去你賀家拜訪,您不過是打發給我十兩銀子,倒是賀家當年破落,我沈家都快搭進去半個宅子接濟,沈家塵封的櫃子裏還有賬簿和一些數額較大的借據,為您賀家出的每筆銀子也都記得清清楚楚。」


    「用不用拿來給老太太醒醒腦子,可即便如此我沈家不濟之時何曾去你們賀家討要過這些銀錢,如今老太太數落起我沈家頹廢,可不都是被你們賀家這隻大蛀蟲啃咬成這般,當真是無情無義。」


    老夫人叫她驟然發難愣住,隨即湧上滔天怒火,這丫頭小小年紀怎敢這般跟她說話!指著沈嫿顫顫巍巍的斥著,「目無尊長,沈家還是書香大戶,竟是教出你這樣一個不知禮儀規矩的,你父母泉下有知該是何等不安痛心,指不定要從祖墳裏氣的跳出來教教你如何做規矩。」


    沈嫿聽她這般折損父母,更是怒氣,也不客氣淩厲道:「那便等老太太下去問問我爹娘是不是氣著了?」


    沈嫿這話雖然說的極為難聽,可賀老太太剛才那話更著實沒有分寸了,死者為大,概不議論,一個活了大半輩子的老太太竟是說出那般沒水平的,真是讓人臉臊的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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