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葵開始叫她。


    “是香織嗎?”


    但她充耳不聞。她不是沒有聽到,而是壓根不想聽到。她根本不知道如何麵對青木葵。視線裏的一切都開始變得模糊起來,耳邊還發出嗡嗡的響聲。血液似乎在倒流。她四肢冰冷,心髒狂跳,腦子裏隻剩下了一個最簡單的想法:她必須盡快離開這裏才行,否則的話,她就會被人當眾侮辱謾罵了。


    她在迅速藏到母親背後。


    母親看了看青木葵,然後問她:香織,她是不是在叫你?你認識她嗎?


    她口幹舌燥,大腦空空,根本不知如何迴答。現在的她,都希望自己能變成透明的空氣,然後讓所有人都發現不了她的存在。


    青木葵靠近的腳步聲響起。


    她更慌了。她感覺到自己在發抖,她察覺到自己的手心已經被冷汗浸濕。


    被人堵在牆角,被人逼迫道歉的那段痛苦記憶開始慢慢浮現。那年,父親剛走,她成了魂不守舍的魂靈。那年,她莫名其妙被人霸淩了,就因為一封不明不白的情書。她被三名女生堵在校園外。一個罵她是‘專門勾引男人的狐狸精’,一個用手把她的頭發搞得亂七八糟,而最後一個,則在一旁冷冷地看著她。


    她想起了最後那個人的名字——是她以前鄰居家的女兒,名叫板垣桃子。她們小時候還經常一起玩呢。不過後來,桃子成了不良少女,她們便漸行漸遠了。


    桃子讓她道歉。


    當時還有很多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在旁觀。他們在看著她。她感覺到他們眼裏的冷漠和嘲笑。他們的目光就像刀劍一般,不斷捅刺著她那顆脆弱的內心。


    很丟臉。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她也不明白桃子為什麽會這樣對待自己。


    她哀求一般看向桃子,眼裏含著淚,希望她能放過自己。


    但是桃子並沒有,她反而變得更加憤怒了。她不僅罵了她,還把她母親所從事的職業當眾說了出來——陪酒女。


    “你媽就是個專門勾引男人的賤貨!有其母必有其女!所以你也是個賤貨!大家快來看看藤田香織這個騷貨啊!騷貨,讓你亂勾引男人!”


    桃子給了她一巴掌。


    她哭了。她開始恨母親的工作,她也開始恨自己的軟弱無能。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去做陪酒女呢?好丟人啊……所有人都知道了……所有人都知道我是陪酒女的女兒了……


    更為惡毒的話傳來,天靈蓋就像被什麽東西狠狠砸了一下,她差點暈了過去。


    “你爸就是因為你媽給他戴了綠帽子才會自殺的吧?呸,真不要臉!你可真是你媽的好女兒啊!才這麽大,就知道四處勾引男人了!你這麽喜歡男人,怎麽不去賣呢?”


    她哭著辯解,“我沒有……我沒有……”


    圍觀的人興致勃勃。眼睛的餘光中,她瞥見無數張寫滿興奮的臉。


    似乎並沒有人真正在乎她有沒有勾引過男人,他們隻是想看她的笑話而已。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與孤獨。


    桃子身邊那兩名女生的嘲笑聲響起。她們在放肆大笑。她們的臉,顯得很大,她們的嘴,也張得很大。她看見了她們的牙齒,她還看見了她們的嗓子眼。裏麵黑乎乎的,宛如地獄的入口一般。


    渾身如同被蟻蟲啃噬,她隻想盡快逃離。


    然後,那封她根本沒見過的情書就被桃子拿了出來。


    她到現在都沒能想起那個男生的名字。


    “x君是我的!”


    桃子把情書懟到她臉上,並瘋狂大吼道。


    “聽到沒,賤人!x君是我的!”


    桃子把情書撕了個粉碎。不怎麽好看的字跡瞬間幻化成了一陣紛飛的雪,落在她的臉上,落在她的肩上,落在她的腳邊。


    “你要是再敢勾引他,我就把你的頭發全部燒光!”


    桃子拿出了打火機。火焰在她麵前跳動。接下來,她便體會到了地獄般的恐懼。


    桃子點燃了她的劉海。


    頭發的焦臭味帶著濃煙,還帶著陣陣搖曳的火光。她尖叫,她大哭,然後連忙拍打起自己的額頭。一側的劉海化成灰燼,隨風飄散。她的手中,還粘滿了無數顆細小的黑色粉末。


    她怔怔地看著那些黑色顆粒想:我變成禿子了……我的頭發,沒了……


    桃子猛推了她一下,又扇了她一記耳光。然後像征服了全世界的偉大將軍一般,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當時,她想過死。


    事後,她失魂落魄地迴到了家中。她把自己藏在被子裏,直到第二天晚上,她也沒出來過。


    那天之後,她便再也不去學校了。


    這時,青木葵已經走到了她的麵前。


    她藏得更深。她也不敢看向她。母親發現了她的異常,連忙護在了她的身前。


    完了……又要挨罵了……又要經曆那種被人圍觀的折磨了……


    “阿姨好。”青木葵對母親打了個招唿。


    “你是?”母親問。


    “青木葵。香織的同事。”


    “哦。你有什麽事嗎?”母親警惕地問。


    “香織……怎麽樣了?我看她的狀態好像不太好。”青木葵的語氣十分溫柔。


    母親歎息一聲道,“遇到這種事……她怎麽可能會好。”


    “阿姨,我想看看香織,可以嗎?”


    母親沒說話。母親默許了。


    “香織,想去哪裏玩不?我可以帶你去散散心。”青木葵走到藤田香織躲藏起來的方位,關切地說,“或者想吃什麽也行,隻要是我能請得起的,你都可以跟我提。”


    青木葵那溫柔的聲音傳來,藤田香織突然鼓起勇氣看向了她。


    四目相對。


    青木葵的眼神十分柔和,她還對她淺淺地笑了一下。這一瞬間,似乎有什麽東西擊中了香織的內心深處,她感到無比心安,又無比溫暖。接著,她便想起了青木葵對她的包容和她對自己的那些好——青木葵從來沒罵過自己,就算她做了什麽錯事,青木葵也是十分溫柔地對待著她——就像她給她選錯鞋子那件事一樣。


    然後,她像猛然醒悟過來似的,突然意識到青木葵根本不可能成為桃子那一類的人——她更不可能當眾羞辱自己。


    大腦開始變得清醒起來。


    她想:就算葵姐真生氣了,她也不會罵我的……葵姐那麽溫柔,那麽善良,我怎麽可以將她和桃子相提並論呢?我真是白在她身邊待那麽久了,我居然會這麽看她……


    給她道個歉吧……道個歉,我就不再會內疚了……道個歉,葵姐也就能原諒我了……


    正想著,隻見安朵拉和布萊恩走了過來。


    “熟人嗎,葵?”安朵拉向青木葵問。


    “我助理,”青木葵向她介紹起香織,“藤田香織。就是在酒店裏提醒我有危險的那個小姑娘。”


    藤田香織不禁一愣:我提醒過葵姐有危險嗎?我怎麽記不得了?


    安朵拉驚訝道,“就是差點被謝夫曼……”話到一半,她突然不說了。有可能是因為她意識到自己的言辭實在過於唐突。


    然後,她十分自然地轉換了話題——“她就是你想新招的那個助理吧?”


    “對,就是她。”青木葵笑著解釋道,“惠珠都離職好久了嘛,所以我也得重新找個助理不是?沒有助理,我一個人可應付不來那麽多麻煩事。”


    藤田香織徹底愣住:葵姐什麽意思?她想讓我……當她的助理?可是我那麽笨,還差點把她的演唱會給搞砸了……更何況,我還是謝夫曼的幫兇……


    “香織,來,”青木葵拉住她的手,笑道,“快來和老板打個招唿。”她給她介紹起安朵拉,“這位便是‘安朵拉·閃耀’演繹公會的會長,安朵拉·迪沃拉斯大小姐。你可以叫她老板,也可以叫她大小姐。不過我們都叫她大小姐,所以你還是入鄉隨俗為好。”


    藤田香織愣愣地來到安朵拉的身前。


    “你好,香織,”安朵拉伸出手,微笑道,“歡迎加入我們。”


    藤田香織隻感到一陣眩暈,她根本不敢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她怔怔地想:我是在做夢嗎?葵姐不僅沒有怪我,反而還給我安排了一份工作?我真的不是在做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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