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順利地考上了大學,去了我想去的學校。在我一直打聽到了那個人居住的城市以後,我就一直朝著這個城市的方向前進。隻有考上了那裏的大學,我才能和那個人住在同一片天空,並且驕傲地活給她看,我要她看著我慚愧,內疚,我要讓她的生活如坐針氈。在拋棄我的那一刻她沒有絲毫地留戀,她同享了榮華,卻不能共擔苦難,帶著那個爸爸一直以為是自己親生骨肉而養育了三年的孩子一起走了,我從來沒有在爸爸麵前提起過她,他以為我早就把她給忘了,正因為不願提起所以我的心裏,是無限地仇恨。

    蕭蕭和我一起到了那個城市,她在這裏唯一能生存下去的力量就是和我在一起,那個小鎮對她已經沒有任何留戀了。我和她在外麵租了一間房子,雖然學校不允許學生外宿,但是我還是住在了外麵,偶爾會迴去睡一晚。我上學的時候她就出去打工,放學了我和她一起打工,我在酒吧唱歌,她當服務員。

    蕭蕭從來不到我的學校來,每次來找我都在學校前麵很遠的地方等著我。我沒問過她為什麽,因為不需要問,換過來是我,我也不會去。有一次忘了囑咐她一句話,然後我折迴去找她,在學校不遠處,我看見她,她並沒有走遠,而是一直望著我的學校,癡癡地,眼睛裏流露的盡是眷戀和向往,她的自尊太強了,所以不允許別人看到軟弱的一麵,這種眷戀也是一種軟弱,因為我也一樣。

    我還是每天唱歌,每天踩著點到酒吧,又踩著點迴來,我在台上唱的時候,蕭蕭就在下麵給客人調酒。前幾天有個歌手走了,所以這幾天我每天唱得很晚,喉嚨已經沙啞了,昨天經理告訴我今天會來個新的歌手,讓我休息一天。我還是去了,不過不是去上班,是去陪蕭蕭。

    我和蕭蕭到那兒的時候,店裏還沒有客人,台上卻已經有人在唱歌了,大概就是經理說的那個新來的,染著紅紅的頭發,稍長的碎發,比我的頭發還長,我和蕭蕭都是幹練的短發。那人打扮得像明星一樣,臉看不太清楚,但是大致感覺好象還不賴。蕭蕭到後麵去換工作服了,我在吧台找了個地方坐下來聽那個男生唱歌。歌很有活力,跟我是截然相反的風格。不過我不喜歡,我還是喜歡憂傷的歌,像把利劍一樣刺穿我的胸膛,心裏的傷痛會沿著劍身傾瀉出來。

    我沉溺在自己的憂傷中,絲毫沒有察覺歌已經唱完了。

    “想什麽,想得這麽入神?”我抬頭一看,那男生不知什麽時候已站到了我麵前。就連我自己也感到很驚訝,那一瞬間我就像掉進了一個時間的旋渦,無法抽離。你見過這樣一雙眼睛嗎?一個分明是成年人的眼睛卻洋溢著孩童的純真,看不見一絲雜質,大大的,深邃的,分明是透明的卻又觸手不及,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樣閃耀著光亮,美好得讓人無法相信,沒有絲毫做作的姿態。我就這樣陷落在了這樣一雙眼睛中。

    “覺得我漂亮吧,這樣也漂亮?那樣也漂亮?”男生像個孩童般地笑著,還把雙手握成拳狀輕輕打著自己的臉頰,我沉浸在他的眼神裏。突然,他趴在吧台上很自戀地腐笑了一下說:“可以給我一杯水嗎?”我嚇了一跳。他腐笑的時候似乎還很享受,覺得自己很有味道很有魅力,但是他在做這些動作的時候我始終覺得他像個孩子一樣純真可愛,他的臉也很漂亮,像女人般精致,嘟著嘴的時候還有點小包子臉。

    我驚覺自己的失態,低下頭倒了杯水給他,然後漫無目的地擦著吧台,不再看他。我為剛才的失態感到羞恥,那一刹那,我的心裏完全失去了防備,在我的人生裏,我不允許有這樣的時刻出現,失去了防護的心就像塊玻璃一樣易碎。

    “以後還要請你多多照顧了,我叫連澈,名字很好聽是吧?你的名字也挺有意思的——李海潮,李海潮,嗬嗬……”

    “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我本不想搭理他的。

    “哦,我問了經理的,忘了告訴你了,我來過好幾次了,不過都是在下麵聽你唱的,唱得不錯,就是太悲了點,是不是心裏有什麽問題啊。沒錯沒錯,看你這個表情,肯定心裏有什麽事,逃不過我的眼睛的……”他話真多,我懶得理他,可是奇怪的是我卻一點也不覺得討厭。

    “咦?你們什麽時候聊上的?海,現在厲害了啊,趁我不在學會跟男生聊天了啊。”蕭蕭換好衣服出來了,我瞪了她一眼,她吐了一下舌頭沒再打趣我,轉而對連澈說話:“你好啊,是新來的歌手吧,我叫蕭蕭,小夥子長得老漂亮的嘛,以後有什麽事就找我啊,叫啥名呢?”蕭蕭說話就像個老油條,不過她也確實是個老油條。

    “沒有拉,你也很漂亮,我叫連澈。”那家夥邊討巧地說邊露出那招牌式的微笑,兩個酒窩都可以裝酒了。

    “真會說話,不過我可不吃這一套。”

    “沒有啊,我說的是實話啊,不過還是沒有我漂亮拉。”連澈邊說還邊眨巴了一下他的大眼睛,露出招牌式的酒渦。蕭蕭作勢要打他:“喂,我說你這家夥也太欠揍了吧。”

    “……”

    “開玩笑開玩笑。”那家夥立馬一臉無辜的表情,蕭蕭隻得換了副笑臉,我就像看戲一樣看著這兩人一唱一和,覺得有點莫名其妙。

    沒有等蕭蕭下班我就先走了,因為覺得有點煩躁,心裏麵堵得慌。走在外麵的時候覺得自己就像一粒塵埃,被風吹動,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找不到自己的根。我知道那個女人和我在同一個城市的天空下,可是我到處尋找卻找不到她的蹤跡。

    在外麵不知道遊蕩了多長時間,迴到家的時候,蕭蕭已經睡著了。我看著這個和我相依為命的女子,隻有在睡覺的時候才會露出孩童般無所防備的表情。不知道我是不是也一樣。

    既然有了新的歌手在唱歌,我向老板再請了一天假,因為我的嗓子還沒有好。我都不怎麽去學校上課了,那些課程我自學也能完成,偶爾會去學校看看,看看有什麽活動。我的心裏一刻也不曾忘記尋找那個女人,可是沒有頭緒。

    突然想去學校上課了,我跟蕭蕭打了電話,說晚上就在學校睡。蕭蕭說好,其實我知道每次我在學校留宿的時候,她都會很難過雖然不表現出來。可是有時候我需要一個陌生的環境來喘息,在學校已經有一段日子了,這裏對我來說依然陌生。

    晚上我一個人在外麵漫無目的地轉悠,我走在街上的時候,習慣觀察每一個路過的女人,我想象那個女人是不是變成她們那個樣子,也許我能在人群中找到她。

    路過一個小巷子的時候,我聽到裏麵傳出了廝打聲,這種事我見過不止一次了,這附近經常有高中生被人毆打,我像平常一樣無視而過,從巷口經過時,我瞥了一眼那個受欺負的男生,我看到了一雙倔強頑強的眼睛,這雙眼睛讓我想起了多年前我與蕭蕭的相遇。這個男生和我之前見過的被欺負的男生不一樣,沒有怯懦,沒有屈服,即使被打得遍體鱗傷,也不曾低下頭,屈下膝,向那群人討饒。我站在巷子的一端看這群與他同齡的人不停地打他。那男生始終沒說一句話,緊咬著出血的嘴唇,一隻膝跪在地上,他已經站不起來了,但是卻努力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不讓另一隻膝也跪下去。他低著頭,額前的碎發擋住了那雙憤怒的眼睛,但我透過那張剛毅的側臉仍能感覺到他的不屈,即使沒有絲毫的反擊能力。我那個時候也是這樣的。

    我默默地向那群男生走去,有個人看到我了,轉過身來指著我破口大罵:“他媽的,看什麽看,滾遠點。”我還是隻顧自地向他們走去。其他的人也警惕地迴頭來看我,旋即說道:“一個女的,不用管她。”現在,我不是一個路過者,也不是一個旁觀者。走到他們身旁,我用腳踢了踢擋住我的一個男生。那人迴頭看我:“幹什麽?活得不耐煩了,竟敢踢老子。”

    “放了他。”所有的人都停止了揍歐,看向我。“哼,來個不怕死的,還是女的,勸你少管閑事。”其中一個人說道,好象是個帶頭的吧。

    “放了他我就不管。”

    那人撇了撇頭,不屑地笑了笑:“你以為你是誰啊,你知不知道我一個巴掌就可以拍死你。我們不和女的計較,識相的就快走吧。”

    “看不出我不是識相的嗎?這事兒,我管定了。”

    沉默了片刻,那幾人互相望了望,大概想不到會有這麽大膽的女人吧,帶頭的笑了笑:“也好,多一個女的陪我們玩玩。”

    這群小孩也就是仗著人多勢眾欺負人,其實沒什麽真本事,沒幾下,我就把他們都打倒了,我說過我曾經和蕭蕭練過,蕭蕭打架可是出了名的。

    現在這裏隻剩下我和他了,我看著這個不願屈服的小男生,在那群壞孩子跑了以後終於體力不支倒在了地上。我把他帶到了我的住處,這個時候蕭蕭還在外麵打工。那男生一直昏睡著,在他昏迷的時間裏,我幫他包紮了傷口,然後等著他醒過來。我努力讓自己不要看他,可是總是忍不住看他熟睡的臉,雖然他現在髒兮兮的,衣服也破爛不堪,但從他的穿著來看,他應該是個家庭環境很好的小孩,很小巧稚嫩的臉上有著乖巧的模樣也有著青春期的叛逆,眼睫毛長長的黑黑的,應該是個聽話的小孩吧,但是也有著剛強倔強的性格。可是為什麽就是不住地想要看著他呢,有種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

    心裏麵酸酸的。

    “這是在哪裏?”我迴過頭。他已經醒了,努力想撐起虛弱的身體。

    “這是我住的地方。”我不願意把這裏稱之為家,它不是家。

    “剛剛,是你救了我?謝謝你。”

    “沒什麽好謝的。”我不習慣這麽客氣的對話:“要不要吃點東西?我煮了點粥。”

    “好啊。”他很順從地答應了,我反倒有點驚訝,隻是隨口問問,以為像他這樣的小孩不會隨便吃外麵的東西。我剩了一碗端給他。他雖然很餓,但還是慢慢地吃著,很優雅,很有修養的樣子。

    “也沒什麽好吃的,你大概吃不習慣。”我冷冷地說道。他本來很輕鬆的臉瞬間陰沉了下來:“我和別人都是一樣的,別人能吃的我也能吃,我不比別人特殊。”

    我看著他冷酷的臉,因為家境不一樣,所以經常被別人特殊待遇吧,他,會討厭這種區別對待吧。

    “對不起。”我低沉地說,他的表情也緩和下來,房間保持著沉默,我看著電視,其實一直沒看進去,大腦處於空白狀態。

    “你沒有什麽要問我的嗎?”過了一會兒,他問道。

    “我需要問什麽嗎?”我的眼睛依然盯著電視,漠不關心地說著。

    “你不問我為什麽會被人打嗎?人,不都是有好奇心的嗎?”

    “這種事我見多了,再說我也沒有興趣知道為什麽。”

    沉默。

    “你一個人住這裏嗎?”我望了他一眼,眼神很單純:“不是,還有個朋友。”頓了一下我繼續說道:“她不到淩晨不會迴來的。

    “哦……是男的嗎?”他試探地問道,眼睛裏有種盼望,有種小心翼翼。

    “女的。”

    “……”

    “吃完了嗎?吃完了就迴去吧。”已經很晚了,不想讓蕭蕭迴來看見他。

    “啊?……哦,好,是應該走了,打擾你這長時間。”他的臉上有些不情願。

    “出去的時候把門帶上。”我依然看著電視。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停了下來:“請問,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你救了我,我想……”

    “別說要感謝的話,你沒有欠我什麽,我討厭為了一點小事就向別人索要迴報。”我打斷了他的話。

    他愣了一下,又說道:“那如果你不想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告訴你我的名字吧,我叫王曉淙,你一定要記住哦,再見。”

    王曉淙一走我就睡了,沒有迴學校,很晚才睡著。蕭蕭迴來得比哪一天都晚,幾近天亮才迴來,她迴來的時候我背對著她,但是沒有動,不想動,我離不開她,但有時候又想逃離這種壓抑的環境。

    蕭蕭似乎很驚訝,因為之前說過晚上不會迴來的。我聞到了酒的味道,很濃。她動作很輕,似乎怕吵醒我,安靜了一陣後,蕭蕭慢慢爬上床來,從後麵輕輕抱著我,頭深深地埋在我的背上,我沒有動,也不敢動。我感覺到她很安詳地睡著了。這種被依靠的感覺讓我覺得很淒涼,也很難過,是不是我不在的每個晚上你都是醉酒而歸,是不是我不在的每個晚上你都害怕獨自麵對這漫漫長夜,對不起,因為壓抑我卻有時候想要逃離,那就靠著我好好地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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