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之後,那些人才開始懷念我。但懷念也是暫時的。】


    安然的媽媽不知道怎麽刹的車,整個人嘰裏咕嚕甚至算得上是從車裏滾了出來。


    踉踉蹌蹌地跑到了自家樓底下,看著陽台上自己女兒那張蒼白的小臉。


    安然也看到了她,看到了她著急忙慌跑過來的身影,小臉上揚起一抹微笑。


    底下的圍觀群眾們都在說:


    “太好了,孩子媽媽來了,快勸勸你家孩子,別讓她做傻事...”


    “對啊!成績什麽的,別強求孩子!孩子平安健康地活著就已經是最大的幸運了!”


    “孩子媽媽,你快點和孩子說兩句話啊!這兒有喇叭,給你!”


    安然的媽媽接過喇叭,整個人大腦還是一片空白,看著陽台上的安然,她甚至感覺到了一絲陌生。


    那個孩子是她生出來的,可是她一直忘記了...


    孩子既然已經被生出來了,就已經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她身上雖然流淌著她的血,但卻已經是世界上的另外一個人。


    而她之前,好像對女兒一直管的太多,關心的太少...


    總是打著“我是為你好”的旗號,實際上她做的那些事情,哪些又是真正為孩子好的呢?


    就像是孩子孕育的過程,大多數也隻是起源於一場私欲。


    在孩子出生之後,她隻不過將這種欲望更沉甸甸地加在孩子身上罷了。她從來都是將安然看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以為自己可以想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


    但她忘了,孩子也會有自己的感知,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情緒...


    “安然!我是媽媽!”


    安然的媽媽對著喇叭,隻能淒厲地喊出這麽一句話,再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她該怎麽讓女兒不要跳下來?像以前一樣大聲訓斥非打即罵嗎?可是隻怕會更加刺激安然...


    像談判專家那樣好言相勸,說什麽“媽媽愛你”嗎?


    安然的媽媽隻覺得自己的腦子已經被厚厚一層水泥糊住,連同著嘴巴,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哪怕是下意識的反應,也讓她有口難言。


    她隻能絕望地在樓下看著自己的女兒,隔著9層樓的距離,和那些圍觀的人群一起。


    安然沒有給她太多反應的時間,對她笑了笑之後,安然就揮了揮手,似乎是不想等自己的爸爸迴來了。


    接著整個人往外一撲,縱身一躍,小小的清瘦的身子就像一隻蝴蝶一般飛出來陽台。


    吊在安全繩上的消防員隻能無力地看著這一幕...他夠不到,也撈不到...


    這孩子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被救助,她隻是在等自己的媽媽迴來。


    等看到媽媽迴來之後,安然就心滿意足地在眾人麵前展示了自己毅然的死亡。


    安然的媽媽已經愣在了原地,那聲落地的巨響都沒有將她拉迴現實。


    安全氣墊已經支起來了,但安然跳樓的位置發生了改變,因此最後並沒有降落到安全氣墊上,而是直接墜落到了地麵上。


    發出了沉悶的一聲響聲。


    周圍的人群烏壓壓散開,各種聲音匯集,安然的媽媽對此恍然不覺。


    自己臉上好像有點濕熱,她分不清那是自己的淚水,還是安然降落後濺出來的血。


    怎麽會這個樣子呢?


    就在今天之前,一切還好好的。


    安然之前還央求她,自己這次考試表現好的話,想去遊樂場玩,讓媽媽帶她去。


    她記不清自己當時答應了沒有。


    安然好像還有一天晚上過來纏著她,要和媽媽一起睡。


    不過說了一晚上夢話,讓她煩得很,第二天就照舊把安然趕迴了自己的小屋子。


    現在想起來的話...


    安然那天晚上說的那一堆...真的是夢話嗎?


    她記不清。


    安然的媽媽隻感覺頭疼的很,腦子裏有什麽東西仿佛爆炸開來,心髒砰砰的跳聲她自己都能聽見。


    她唯一記得清的...


    是安然墜樓之前,跟她揮了揮手,嘴唇微微張開,好像說了幾個字。


    看嘴型,肯定不是我愛你這樣的話。


    她的女兒不會那麽好心!對,她的女兒就是上天派來折磨她的!


    她為什麽要在自己眼睜睜看著的時候跳下來!她為什麽要揮手!


    她為什麽要說那幾個字!提醒自己人生完全是個失敗的這一事實!


    安然的媽媽不想承認,相比於女兒成為一灘軟乎乎的屍體的事實,她更不想承認的是——


    安然最後說的那幾個字。


    是“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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