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折和豆子、大興三人,最後一次見到劉將軍,是在鎮上的菜市場。


    那時,他們站著,劉將軍被吊著。


    隻不過吊起來的,也隻是劉將軍的一具屍體。


    二百多人圍攻,又被那麽猛烈的火力覆蓋,哪怕是裝備齊全身體健康,都很難逃出一條生路。


    更何況那時候的劉將軍已經是窮途末路,身中數彈之後早已經壯烈犧牲了。


    豆子看著劉將軍被吊起來的屍體,努力壓抑著臉上的異樣,避免被周圍的發現,但心裏卻是狠狠打了自己好幾個嘴巴子!


    都怪自己!都怪這張破嘴!結果現在,劉將軍真的就義了!


    屍體暴曬了一個上午之後,敵方又來了一個長官,嘰哩哇啦對著圍觀的民眾喊了一通話。


    當時出賣劉將軍的李政新和趙廷喜就在旁邊充當著翻譯,將長官的話一字不漏地轉述給大家。


    “大人說了,不老實的,就是這個下場!”


    “之前老三他們舉報有功,每人獎勵現金200!以後遇到這樣的,直接報告給我們!”


    最後還問了大家一句——


    “聽懂了沒有!”


    圍觀的民眾自然是紛紛點頭,台上的敵寇軍官見狀也滿意地點了點頭。


    掏出隨身攜帶的佩刀,用潔白的絹布擦了擦,隨即轉身,麵對著劉將軍的屍體。


    迴頭看了一眼圍觀群眾們惶恐的眼神,似乎是被震懾住了,那個長官轉過頭去,似乎耀武揚威一般,對著劉將軍的屍體——


    狠狠劃下了一刀!


    圍觀的群眾哪兒見過這種陣勢,膽子小的已經捂上了眼睛,隻從指縫裏偷偷看,膽子大的一眨都不眨地盯著看。


    寧折三人站在人群中,感覺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凝滯了,恨不得直接撲上去,跟敵人們同歸於盡!


    也好過讓他們這樣折辱劉將軍的軀體!


    在傳統中,本就信奉人死為大,更是對屍體十分在意,殘缺的身體會被認為難以投胎轉世。


    現在敵人直接將劉將軍開膛破肚,除了想要震懾圍觀群眾,讓他們不敢包庇反擊隊員之外,還是赤裸裸對劉將軍的侮辱!


    這樣的人,他們不能讓他活著的時候投降,就隻能對他的屍體泄憤了!


    三個人的拳頭握得緊緊的,但最後還是忍耐了下來,並沒有衝動地衝上去。


    但將劉將軍的肚子劃開之後,連那個長官也愣住了片刻。


    劉將軍的屍體被劃開之後,由於已經死亡多時,並沒有流出新鮮的血液。


    讓那個長官震驚的,是他的肚子裏!


    那裏麵沒有一點糧食,隻有不能消化的棉花和草絮,已經變成了灰褐色,還有一些黑色的皮帶顆粒,但就是沒有糧食!


    圍觀群眾們還在惋惜,之前準備好饅頭的那家人也搖搖頭,將饅頭收了起來。


    隻有寧折他們幾個人,幾乎是壓抑不住淚水,要不是顧忌現場的情況,隻怕要抱在一起放聲大哭!


    長官沉默了片刻,沒有再對劉將軍的屍體做什麽,讓人將他的屍體放了下來,自己則帶著人下去了。


    見對方走了,寧折他們也趁機從人群中溜了出來,到了暫時歇腳地。


    “折子,咱們怎麽辦?劉將軍已經犧牲了,咱們一定得為他報仇!”


    “是啊,是得為他報仇!具體怎麽報仇,咱們還得想想...”


    三人說了一會話,又買了點東西吃了,開始琢磨如何為劉將軍報仇。


    但報仇的心再急切,也需要從長計議,就說武器,就不是那麽容易得到的。


    但三人還沒等一步步實現自己的計劃,當夜,一夥搜查隊就已經破門而入,將三個人全部帶走了!


    原來,由於對反擊隊員的連日搜捕,村民們對外來的麵孔很是敏感。


    寧折他們三人看著身上帶傷,而且說話做事一板一眼,很像是行伍出身,現在也是借住。


    白天在菜市場,他們雖然極力壓抑,但紅眼圈和拳頭,早已經落入了有心人的眼睛。


    李政新他們抓住一個,都得了好幾千大洋!眼紅之下,不少人難免就動了心思...


    寧折他們幾人的異樣,落在他們的眼中,那就是行走的五百大洋啊!


    被押到菜市場的寧折三人也沒想到,原來,光是咬牙不投降,就已經很是艱難。


    隻要供出山裏的同夥,他們就能撿迴一條命,但若是咬牙不說,那老虎凳辣椒水什麽的,都要體驗一遍了!


    可是有了劉將軍就義在前,受盡刑罰的寧折他們還是死咬著沒有開口。


    老虎凳可真疼啊,竟然比爺爺他們用藤條抽的都要疼。


    也許自己的人生就要交待在這裏了,而遺憾的是,他也許永遠沒辦法親眼見證革命的勝利了...


    身邊的敵寇長官依舊是用外語嘰哩哇啦喊了一通,寧折字字句句聽得清清楚楚。


    內心百感交集。


    當年,他以學會敵人的語言驕傲,覺得敵人的語言有古典韻味,對敵人的文化癡迷,甚至感慨自家老爸是掉進曆史書的老古董。


    甚至在寧折眼中,敵人的街頭都比自己的國家多了一絲風情,就連櫻花,也開得格外絢爛...


    可是現在他才認識到,不管是什麽語言,罵人都是一樣難聽的。


    尤其是現在,罵他們是低等的豬狗,是可憐的亡國奴,是沒有骨氣的懦夫...


    每個字眼,聽起來都刺耳無比。


    伴隨著“砰砰砰”三聲槍響,寧折臉上甚至帶了一點笑:


    終於,磨難結束了,再也不用聽那刺耳的斥罵了...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寧折是被一道溫和的男聲喚醒的。


    “寧桑,寧桑,你睡著了嗎?”


    剛一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就是佐藤那張謙和恭敬的臉,但寧折條件反射之下,還是將他認成了山溝裏的那個殺害杏子的敵寇!


    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寧折就給了佐藤一拳!


    佐藤之前離寧折很近,猝不及防之下,就結結實實挨了這一拳!


    不過好在,寧折還在病中,力氣並不大,佐藤隻是齜牙咧嘴了一會兒,就恢複了正常,而後和善問道:


    “寧桑,你怎麽了?做噩夢了嗎?”


    寧折打完這一拳之後,才有些清醒過來,看看周邊的環境,的確是之前所在的醫院。


    看來,他這是又迴來了?


    但寧折的心中卻沒有解脫的感覺。


    也許是那方時空給他留下的影響太過深刻,寧折的胸口現在還有些喘不過氣,見到佐藤更是有些遷怒,沒好氣地問道:


    “佐藤桑,是你啊,不好意思我剛才反應過激了。你來找我有什麽事?”


    佐藤坐在病床旁的凳子上,揉了揉臉,依舊顧左右而言它。


    但腦袋昏昏沉沉的寧折一句話也沒聽進去,隻想趕緊將這個人打發走,想要捋清楚這一切。


    “佐藤桑,有事直說就是。”


    在寧折的堅持下,佐藤也有些不好意思,先是給寧折結結實實鞠了一躬,而後給寧折倒了一杯水,送到他手上。


    這才開口道:


    “是這樣的寧桑,我們想要促進兩國友好合作,因此想要拿一條商業街,建設特色風情街。”


    “你放心,之前已經做過市調的,民眾都支持,而且現在我國的商品店鋪很受歡迎,絕對是一本萬利...”


    “就是現在這商業街的用地,需要政府的審批,我似乎記得你提過,貴伯父好像在相關部門工作,這才厚著臉皮...”


    寧折受記憶的影響,對佐藤的觀感也有些改變,沒有像之前一口答應,而是敷衍道:


    “行,項目書先給我吧,有機會的話我拜托我大伯...”


    佐藤也不計較寧折的措辭,以往他的請求寧折也都做到了,因此這次佐藤也沒有過多擔憂。


    將項目書交給寧折,又說了好多關心的客套話,佐藤這才依依不舍地告辭。


    寧折背上的傷還在隱隱作痛,看了看手機上的日期,距離他掛掉佐藤的電話,也不過是過去一個小時左右。


    可是這一個小時裏,他仿佛已經度過了一個反擊隊員壯烈又心酸的一生...


    寧折左思右想,依舊是想不清楚原理,難道這真的是夢?可是為什麽感覺如此真實?


    又忍不住扒開自己的衣服和褲子看了看,哪裏都沒有傷疤,不像是夢中受過傷的樣子。


    寧折歎口氣,可能真的是黃粱一夢吧,隻是這夢,未免也太過真實了。


    那佐藤也不是夢中的佐藤,自己還是不能過分遷怒於人。


    這樣想著,寧折就打開了佐藤的項目書,準備看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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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折的心跳了跳,突然想起那個小姑娘曾經說過,自己叫杏子,因為媽媽最愛杏花,懷她的時候愛吃杏子,可是又不敢多吃,隻好給自己的女兒起了這麽個名字。


    小姑娘說,自己家門前就有杏樹,春來的時候就會開花,小小的、淺粉色的花瓣,包著紅色的花蕊,特別好看。


    寧折甩了甩頭,繼續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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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折突然想起一向被自己嗤之以鼻的父親,很早就勸過他:


    “想感受文化,那你該了解盛唐。即使是他們最自豪的都城,也趕不上盛唐氣象的萬分之一。學了點造紙學了點皮毛,就敢說自己是正統文化,聽了都讓人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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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折想起了炒麵的口感,其實並不難吃,如果泡水喝,還有點像巧克力。


    隻是他們大多時候,沒有熱水,幹吃的話就會有點噎人,還有點拉嗓子。


    但那已經是隊員們不可多得的美食了。


    黑瘦漢子和劉將軍,都多給了他一把。


    那一把炒麵,甚至不足一握,他卻一直記著滋味...


    看著看著,寧折就看不下去了,風情街的策劃寫得很好,他也知道,確實是一本萬利的事情。


    因為現在,像他這樣,記吃不記打的人,已經越來越多了。


    眾人為自己找了無數個借口,文化交流,經濟合作,團結友邦,和平大勢。


    卻沒有一個人想起來,家祭的時候,若是對九泉之下的祖宗說起,他們會不會同意。


    當所有人都開始遺忘和原諒的時候,銘記反而成了不懂事...


    寧折將項目書一把拋到了一邊,眼不見心不煩,自己則是換了個趴著的姿勢,防止碰到傷口。


    現在腦子裏各種思緒仿佛在打架,寧折決定先睡一覺,醒了捋清楚思緒了再說。


    但是剛趴下,寧折就感覺胸口處硌硌的,好像真的有什麽東西硌著他了。


    寧折用沒輸液的那隻手掏了掏,胸口的病號服裏好像有東西。


    抬起半邊身子,將東西拿了出來,放到眼前。


    寧折不由得愣住了——


    那是一枚印章。


    急急忙忙將外麵包著的布條掀開,寧折手忙腳亂地將印章翻過來,想要看清楚底下的字。


    印章的樣式和劉將軍送給他的那塊,一模一樣!


    但看著印章上的字,寧折依稀記得,劉將軍給他的那塊印章,底下的不是這個。


    劉將軍的那塊寫著:劉震宇印。


    而這個,上麵是篆體大字,筆畫繁多,寧折依稀辨認著字跡——


    勿...


    忘


    國


    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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