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平之前常去內門尋顧安安,不少內門弟子都認得他。


    因此他雖然穿著外門弟子的服飾,這一路仍然暢通無阻,無人攔他。


    繞過幾處建築,他徑直去了顧安安的住處。


    顧安安的住處很安靜,她總是待在書房裏畫符,絕佳的天資再加上她的勤奮,顧安安的修為增長得很快,她畫出的符籙也越來越強。


    “妹妹!”顧平直接推門進了書房。


    顧安安正在畫符的手被嚇得一抖,筆鋒一轉,突兀地斜畫出去。


    一張即將畫成的靈符就這般毀了。


    顧安安放下朱砂筆,惋惜地歎了口氣,這朱砂和紙都是近日才送來的,都是上好的物品,畫出的靈符威力也更加強悍,浪費實在是可惜。


    她看向來人,隱隱嗔怪:“哥,我不是說過了嗎?下次來之前動靜小些,進書房之前記得先敲門。”


    顧平鬱悶抱胸:“我是你哥,又不是外人,哪需要守這些破規矩?”


    顧安安輕輕歎了口氣:“你這次過來,又有什麽事情?”


    這一年多以來,顧平每次過來,總是有事找她幫忙。


    兄妹親緣剪不斷,在力所能及範圍內的,她大多都會幫。


    偶爾也會因為能力不足拒絕。


    見顧安安說到正題,顧平眼底頓時有了光澤,他快步走近,期待地問:“你如今可是掌門唯一的親傳弟子,肯定權力不小,把一個外門弟子趕走,應該不在話下吧?”


    顧安安眉心一跳。


    瘋了,真是瘋了。


    平日裏他要些靈石或者丹藥,顧安安都是把自己的份例拿給他。


    偶爾他同人起爭執,也是自己去打點一番。


    她也是跟著扶搖宗過苦日子過過來的,知曉先前的窮困,更知道如今的生活來之不易。


    尤其是扶搖宗如今雖然規模大了一些,但是根基未穩,凝聚力也不夠強。


    對待弟子更得謹慎,既要公正嚴明,又不能太過嚴苛,寒了弟子們的心。


    她方方麵麵都恪守規矩,在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滿足顧平的所有要求。


    但是他居然讓自己把外門弟子趕走。


    “哥,你真當我什麽事情都能隨便插手嗎?”顧安安一臉無奈,“我不管宗門事務,隻每日在房中畫符,你說的這事,我做不了,我也不會做。”


    “可是他犯了錯!”


    “他既然犯了錯,你便去尋能管理這事的人,按照規矩處罰。對了,他犯了什麽錯?”


    “他打我!”顧平把自己的臉湊過去讓她看,“你看,現在都有痕跡呢!”


    顧安安仔細瞧了一眼,確實有傷痕,不過並沒多嚴重。


    這種事情,往小了說,是外門弟子起了爭執,往大了說,便是不團結同門,打架鬥毆。


    “那你打他了嗎?”顧安安擔心哥哥,但是並沒有喪失理智,她問得仔細,打算先弄清楚情況,再用最穩妥的方法解決這事。


    被這麽一問,顧平頓時支支吾吾起來。


    顧安安見狀,心中有了數。


    “他打了你,你打了他,兩人都會挨一頓罵,再被罰去關半個月。”


    “可我又跟他不一樣!我姓顧!我出身不凡,我是你哥哥,他怎麽著也得敬我幾分吧?怎麽可以打我?”


    顧平仍然不服氣。


    “是誰先動的手?”


    顧平別過臉:“我。”


    “所以,是你先動了手,對方還了手,你氣不過就來尋我了?”


    “是又怎麽樣?他惹了我,不就是惹了你嗎?哪裏還配待在扶搖宗?”


    顧安安沉默,她恨鐵不成鋼地看著顧平。


    一母同胞,她理解顧平的想法,那是他們倆的母親耳濡目染教給他們的,隻有他們欺負別人的份兒,別人不能欺負他們一丁點兒。


    但是這種想法,顯然是錯的。


    已經這麽長時間過去,顧平還沒改掉這種想法。


    “哥,你還是努力修行,爭取早日進入內門吧。”顧安安苦口婆心地勸導。


    顧平聽她說這句話聽得耳朵都起繭子。


    他不耐煩地瞪了顧安安一眼,埋怨著:“你怎麽次次都隻會說這麽一句話?難道你以為人人都同你一般年少天才嗎?難道你以為是我不想努力嗎?我混到如今這地步,還不是你不爭氣?倘若你是扶搖宗掌門,一句話就能把我調到內門,我至於在外門吃那些苦嗎?”


    往日裏,他雖然不耐煩。


    但是從未說過這些話。


    顧安安頭一次聽見,她定定地站著,看著顧平的嘴巴一張一合,恍惚想到了小的時候。


    她記得小時候被母親抱在懷裏,聽著母親一日日地念叨:“我的安安啊,你可得給娘親爭氣啊!你日後爭了氣,娘親也能做人上人。”


    後來她被測出了極品火靈根。


    類似的話語就更多了,她得爭氣,好好修行,做最天才的修士。


    她得爭氣,跟皇室聯姻,做未來的三皇子妃。


    甚至為了爭氣,還得將所有的阻礙都掃除,做一些她並不認同的事情。


    恍惚之中,娘親的臉與顧平的臉重疊。


    顧安安將那張畫廢的符團成一團,惡狠狠地丟了過去。


    “我不爭氣?每個人的氣都要靠自己去爭!你想進內門,就要自己努力修行升進來!”


    “還有,不夠聰慧就去修煉,一日一日地修煉!”


    “你以為我是靠天資?是,天資確實幫了我很多,但是幫助我更多的,是努力!這一年裏,我幾乎日日都在書房裏,從一開始的每日畫五張靈符,到後來的每日畫十張,偶爾還能畫十三四張,畫得腦袋天旋地轉,畫得流鼻血昏過去都是有的!我的靈符效果好,宗門上下都認可,就算拿出去賣也大受歡迎!”


    “可你這一年做了什麽?三百六十五天,偷懶了兩百天?扣掉的丹藥都要我來貼補!”


    “我那些丹藥,還有悉心換來的修行法訣,倘若喂給其他外門弟子,他們都早進內門了!”


    “怎麽,我生來就是為你爭氣的?”


    顧安安頭一次爆發出自己的憤怒。


    她也不過是跟顧平一般大的年紀。


    娘親不知所蹤,父親待他們冷淡,顧家幾乎沒了他們倆的位置。


    她在扶搖宗尚且窮困的時候跟了過去,同扶搖宗一起掙紮向前。


    如今扶搖宗好起來了,她求漾漾同意顧平進外門。


    她省下自己的份例,轉送給顧平,為他提供丹藥和法訣,希望他順利進內門,再一路修煉,就算沒有多麽出眾,總能衣食不缺,日子過得平安和順,倘若能遇到什麽機緣,成為當世強者,那便更好了。


    她努力為顧平鋪好了路,又時時照應著,隻要他稍微長點心,這條路便能走得格外順暢。


    可是忙碌了這麽久,居然換來了一堆指責。


    “我是你妹妹,我不是你娘親!我幫你鋪路鋪到這一步,你居然還有臉轉過來頭來怪我不爭氣?顧平,你到底有沒有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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