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是這樣的非殺他不可嗎?不留餘地!不過,也是,清瞳向來是這樣的性格,他一旦決定了一件事情就不會輕易的更改。從小到大,這一點,他還是沒變。小時候如此,長大後也是如此。這樣的執拗倔強。

    水惜流不動,很安靜。

    冰涼的劍刃貼著水惜流脖子的肌膚。寒光流轉,宛如一泓透亮的溪水。劍身有幾縷暗色的紅絲,隻是幾縷。若不仔細是看不出來的。有些像因未睡好太過疲勞而布滿眼睛的很細很細的血絲。組成一些淩亂的紋路。看上去,不似故意刻上。竟像是天然的。

    劍名遙闕。是一把好劍。

    水惜流依舊沒動,他低頭看著自己麵前的那杯酒。

    劍光映著清瑩的酒液,光華隨著酒液輕微的波瀾在上麵輕輕的流轉,搖曳,漂浮不定。

    水惜流似在思考著什麽,表情很認真。認真的像一個在想著該如何把壞掉的玩具修理好的孩子,許久,他看清瞳,“也好,好長時間都未曾與你好好打過一架了,那麽就把明天的決戰提前吧!”水惜流話音剛落,人已經疾速退後到三米之外。

    他使的是刀。藏在袖中。

    刀被抽出,刀身薄如蟬翼。

    疏影刀。同樣的,是一把好刀。

    刀光雪亮。劍光雪亮。

    沒有再言語。殺意猶如一滴濃黑的墨滴進清水,慢慢擴散開來。卻是越來越濃。衣袂無風自動。承受不住周圍澎湃的氣流,周圍的梅花樹開始輕微的晃動。

    刀平胸遞出。水惜流轉動著手腕,幻化出無數光圈。從小到大,擴散消失。光圈以刀刃為中心,一層一層包裹,前進。流光溢彩。

    清瞳迴過神來。來了,終於還是來了。這一刻,這足以萬劫不複的一刻!他們終於要刀劍相向,你死我活了嗎?始作俑者的他該如何麵對?

    不容他多想,光圈已經逼了過來。夾帶的強勁氣流撲麵而來,拍打在他臉上,微痛。本能的橫劍格擋。刀在下,劍在上。迅速的滑過,擦出了火花。短暫即逝。刀劍相碰的聲音清澈而脆弱,遺落在了夜色中。

    借著這一碰的力道,清瞳足一點地,身形徒長。人已在離地數米之高的半空之中。

    水惜流運氣,雙足點地。猶如離弦之箭,飛射而上。

    清瞳劍尖一轉,他使的是“滄海桑田”中的第二式“塵滿麵,鬢如霜”。這是他喜歡的自創劍法之一。他天賦極高。十八歲便差不多將天下的劍術都練的齊全,二十歲劍法大成,到了二十五歲的時候已能自創劍法招式。並且,都是能在對敵中發揮其強大威力的劍招。無數劍氣在劍尖流轉,飛卷。枝頭的白梅花,地上的落雪都仿佛被一中詭異而強大的力量召喚。紛紛飛舞起來。白梅被甩裏了枝頭,散碎成一片片花瓣。地上的積雪也被一股奇異的力量吸起,躍上空中,混雜著白色的花瓣飛舞紛揚。有些雪粒和花瓣碰上了刀劍,竟立刻化為齏粉,飄散開來。

    刀的光圈越來越近。把周圍的景色映的迷離糾纏。遙闕劍一搖,向那個光圈的中心指去。滿天的雪和花瓣忽然集聚,隨著劍的方向齊齊向那個光圈中心鑽去。

    仿佛整個空間在那一刻得以釋放,周圍變的清晰起來。隨著遙闕的變化纏動所幻化出的光境如夢如幻,空氣忽然有一種荒蕪落寞的氣息在蔓延包圍。讓人悵然。

    竟已是達到了天劍的境界。當一個劍客的劍術與心境達到了極限,並加以揉合融洽,便能得窺劍道的真正奧義,修成人劍合一的境界,人可以感受到劍的形魂,劍也能感知到劍客的意識。江湖人把這種人即是劍,劍即是人的境界叫做天劍,當今天下,達到如此境界的人也是鳳毛麟角。

    遙闕顫動,劍身發出輕輕的嘯吟。愴然蕭瑟。

    好一招“塵滿麵,鬢如霜”。

    這一戰,是武林中人人渴望觀看的一戰。不僅是因為他們兩個是武林中人人皆知的生死兄弟,更因為他們的武功都是江湖中不可及的傳說,幾近神話的傳說!這樣的一場盛大賽事,隻要是江湖中人就沒有不想親自目睹的。

    隻可惜,也許,誰都看不到了。沒有人會料到在約定決戰日期的前一夜,他們把戰約提前。

    漫天的雪粒花瓣爭先恐後的往疏影刀快速絞動所幻化的光圈裏撲去,那些本來輕盈翩然的精靈,由於被強勁的力道牽引著,此時竟如激射而出的箭雨,隨便的一片,就能割傷你的皮膚,甚至奪取你的性命。水惜流不敢強進,他的手突然用力的翻轉,然後放開了疏影。

    疏影刀脫手飛出,接著最後一個翻轉的動作,強大的勁力支持著這一個慣性。刀身快速旋轉,到最後已看不見刀身,惟有一束亮光璀璨奪目。那些急射而來的白色花雪包圍了那一束亮光,卻都在離光束中心一尺之處被激烈氣流絞的粉碎,四散開來。一時就宛如一團輕煙濃霧在慢慢擴散。

    水惜流在放開疏影刀後,一提氣,在空中幾個翻躍,右腳輕點在一條樹枝上。他落在了一顆白梅樹的枝端。似乎毫不受力一般,那條樹枝竟無絲毫的搖晃和彎曲。

    濃霧散開,清瞳收劍,然後緊追而去,劍光遞出。指向水惜流。

    後退。水惜流手微微往前一探,那把刀若有靈性一般,飛迴他的手中。出招。

    刀光劍影。刀劍交纏。

    難解。難分。

    隻是彈指之間,刀劍已相交百次。

    仿佛時光倒退。他們隻是在這樣的打鬥著,像以前每一次切磋一樣。唯一不同的他們都是靜默的,沒有像以前一樣的說話和笑聲。

    全神貫注,用盡了自己的生平所學。這一戰,已沒有了生死。這應該更像兩個武林中絕頂高手在一起互相探討武術,修煉。然後,共同達到畢生從未達到過的巔峰。用自己所有的能力去鑄造一個屬於他們自己的傳奇。所以,生死也許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了。有的隻是酣暢淋漓的快意!

    看不見刀,看不見人。

    快速的移動,快速的出招,快速的退避。猶如到了速度的極限!能看見的隻是兩個交纏在一起的影子,在快速的挪動。

    影子所過之處,一切都被絞動摧殘。可憐了幾樹白梅,被削砍的不成樣子,花朵和積在枝幹上的雪都被強勁的風帶上了半空,漫無目的的飛舞。

    彷徨。沒有方向。

    也不知過了多久。許是體力的消耗,兩個人影漸漸慢了下來,但,若非有過人的眼力,還是很難看清他們的身形和招式。

    突然間,有一個什麽東西從其中一個身影裏探出,又收迴。快如閃電。

    一切像從未發生過。

    “嗤”,隨著一聲衣袍皮肉被利器破開的鈍響。兩個人影終於被分開,停頓。

    一蓬血飛出,被細密的氣流割碎,分離,化成一團血霧。

    是水惜流的傷口。

    從右肩到手肘,深可見骨。

    “哥!”清瞳終於忍不住脫口驚唿。

    他,刺傷了哥!

    且!

    同樣的是用那隻被水惜流吻過的第三隻手,那隻水惜流曾說過“我愛”的第三隻手。

    而這次,也同樣的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樣。它,成功了。

    一切都像宿命的輪迴。如此滑稽的諷刺。讓人無處可逃。

    他想奔過去看看哥的傷口,可腳步卻怎麽也移不開。他們之間隻隔著幾米的距離,可,這樣一段短短的距離卻仿佛很長很長,是一輩子也走不完的長。又或者,長的不是這段路,而是彼此已經遙遠而寂寞的心。他們都是如此脆落而敏感的人。

    他,一定是恨他的。所以,現在的他還該以何種身份去關心他?

    水惜流沒有看他,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地麵。

    血順著垂下的手蜿蜒而下,滑過刀刃滴落在地。水惜流就這樣低頭看著。目光疼痛。

    他受傷的手在微微顫抖。疏影刀也在抖。

    他,似乎已無力握刀。

    清瞳的武功本不在他之下的。何況,他又那樣一件致命的武器!

    死在那隻手上的頂尖高手已不知道有多少了,就連當年魔教的副教主楊離經也師弟這樣喪失性命的,那一站,更確立了他們在江湖上無可比擬的地位。

    血從傷口在不斷往外滲,他甚至懶的去點閉穴道以阻止血的流出。那道傷口是長長的,深刻的。好了之後,會留下一條清晰的傷疤,像他身上所有的傷疤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這是那個人留下的。所以,這道傷疤注定永遠都是最疼痛的記憶。

    就這樣,他一動不動。仿佛把自己站成了一件雕塑。

    那姿勢忽然讓人難過。

    是這樣悲傷的寂寞的姿勢。

    兩個人就這樣僵持了許久。清瞳看著對麵水惜流那條流血的手臂,努力的抑製著自己已近崩潰的情緒,水惜流就這樣微微的低著頭。

    他開始在想著什麽。目光漸漸變的專注而癡迷。

    清瞳一驚,他是見過這種目光的。很多時候,大哥是一個武癡。每一次,當大哥在想一些新招式。或者,想著該用如何的招式破敵時,都是會出現這樣的目光的,專注迷醉。而之後,便會有一些讓他驚詫連連的新招。

    現在,他該怎麽辦?是趁哥還未想到破解他的第三隻手威脅的招式之前把哥,把哥殺掉。還是等哥創出新招之後再一決生死。

    怎麽辦?一貫果斷堅決的他在這刻竟猶豫起來。

    他再次看向水惜流。卻愣住。

    哥的眼光已不複剛才的專注。取而代之的是落寞幽深,看不到底。

    他抬頭,雙手舉起了刀。

    清瞳知道他就要出招,頃刻聚精會神。

    疏影刀在空中劃過,宛如劈開了空間與時間的界限,整個世界隨著這一劃,開始變的清楚簡潔。沒有任何多餘的附贅。不似先前的繁複斑斕,華麗旖旎。這一刀,簡潔到了極點。就如同從一個三歲小孩手裏使出來的一樣。純粹童真,無多餘的變化,隻是這樣劃了開去。

    這一劃是這樣的緩慢,甚至有些拖泥帶水的感覺。

    但,就是這樣的一刀。卻讓人忽然感覺到避無可避的絕望。

    空中飄舞的雪花和白梅花瓣就在那一刀劃出來的刹那靜止停留在了空中。無形的力量讓它們不能飄落。隻能靜止。那樣黑白分明的一刀,卻似乎將整個世界都陷落了進去。有一種不允許你違抗和逃脫的力量!

    ——就像宿命一樣。

    無想無念嗎?!

    大哥,他悟出了如此的招式!

    清瞳想揮劍,卻終於徒然的垂下了手。或者,如果他竭盡全力,快速的欺上前,先以遙闕劍勉力阻擋一下他的刀,隻要爭取一霎的時間。再以他那第三隻手的極限速度,探出攻擊。這樣,大哥勢必迴防。雖不能完全破了那致命的一招,全身而退。但,自保或許是沒問題的。

    可,就在他想要上前的刹那。他改變了主意。

    他腦中浮現了他七歲的時候,那個溫暖的年齡,那個少年的唇吻上他第三隻手的溫度,還有那個少年明亮期待的目光。

    “我愛它,所以,請你也愛它,好嗎?”

    就是那樣的一句話,他卻願意記著。永遠都不要忘記,就算如果有一天他失去了所有的記憶,他也不願忘了這句話,無論宿命輪迴,生生世世。他,都不會忘。

    他答應了那個少年。從此,他小心翼翼的愛護疼惜著那隻手。甚至,到後來,經過他努力的磨練,他的這隻手成為了他身上最厲害的武器。

    是那個少年讓他學會了自愛。然,他卻一再的傷了他,用那個少年曾說“愛”的手,用那個少年給他的東西。宿命的力量是誰都敵不過的,他知道,他無力抗衡,他所能做的隻是妥協。

    他忽然就覺的很累。

    算了吧!

    能這樣的死去也好。

    死了,他才可以放下一切。他會得到解脫。

    他安靜的闔上了眼。周圍的一切都靜止了下來。疏影刀已經越來越近了。死亡原來並不像想像中的那麽可怕。他想,甚至他開始喜歡上了那一刻的解脫的快感。刀氣所激蕩的氣浪一絲一絲撲過去,刺的他臉上生疼。

    然,隔了許久,刀卻始終未曾落下。

    他在等待。

    “噗嗤”。

    他睜眼,卻看見水惜流在劇烈的喘息,他的嘴角掛著血絲,唇已經被血染紅, 臉上有痛苦的神情。為了強行收迴那一刀,使得氣血逆行,他已經身受重傷。

    ……

    “哥,為什麽?”似是不相信,清瞳眼神空洞,雙膝一屈頹然的跪在了雪地上。

    失去了無形力量的束縛,雪花開始漫天飛舞,飄落。頃刻,就落滿了他們一身。

    水惜流未迴答他,手微動,疏影刀已經被收迴衣袖中。隨後徑直的向剛才他們對飲的地方走去。因為天氣的寒冷,他手臂上的傷口已經凝結,不再流血。被割裂的衣服也和著血液結在了一塊。

    那杯毒酒還在那裏。

    “這裏麵下的是什麽毒?”

    他問。

    清瞳無言。他還兀自沉醉在震驚,慚愧與悲痛之中。水惜流也不再追問。那些東西現在對他而言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他又望向了那盞燈籠,好在,剛才的劇烈打鬥並未殃及到它,紅色的光暈依然溫暖如初。

    他忽然開口說了一句話,一句清瞳始料未及卻又似乎在意料之中的話。

    “不過,那些已經不再重要了,是嗎?瞳,來,陪我幹了這一杯”。

    “不,哥…”

    水惜流微笑,然後,他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清瞳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

    就這樣,那個男子笑著,喝下了那杯毒酒。那笑竟讓清瞳恍惚迴到了二十六年前,那樣溫暖的陽光,那樣溫暖的話語,還有那個少年那樣溫暖的笑容。時光在幻覺中倒流。

    他突然好想肆意的哭一次。

    於是,清瞳如二十六年前那樣,淚流滿麵。

    沒有了任何偽裝,任何顧慮的在那個男子麵前盡情的哭,就像小時候那樣躲在哥的懷裏肆無忌憚的哭,不需要理由,不需要壓抑,任淚水將哥的懷打濕。但,像小時候那樣,那個溫暖的懷抱是不會再擁有的吧?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就這樣的跪在雪地上,頭發和肩上上落滿了雪和白梅,抽泣著。像一個孩子。溫熱的淚把地上的雪融化成一個一個的小洞。

    一年?十年?二十年?

    多久沒哭過了?

    如果,如果他能以他的淚融化這所有的雪。那麽,他要這樣一直流下去,直到把這些雪都化掉,直到把寒冷都化掉。然後,他們也許又可以迴到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一天。

    那一年。

    他七歲,水惜流十一歲。

    那一天,溫暖的陽光融化了昨夜的積雪,那一天,他第一次明白,原來,他也能得到這樣的關懷與疼愛,第一次知道,原來世界上還有人會在乎他,於是,他安心的在那個少年的懷裏昏迷,沉淪。

    水惜流看著那個跪在地上哭的男子,隱約中像又看到了小時候的那個清瞳,孤單和無助,他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感覺:想要像小時候那樣上去擁抱著那不斷顫抖的肩膀。

    但,他最終什麽也沒有做。時間在他們之間刻下了太多的裂痕,他無法去彌補,他也記不清他們有多久沒有促膝談心,多久沒有在擁抱,多久沒有在對方麵前顯露真正的情感。

    “瞳,來,我可是喝了,你可不許賴皮呦?”水惜流指了指清瞳麵前的那杯酒,還是微笑的神情。那毒還要好一會兒才會發作吧!

    清瞳終於從雪地上站起來。

    他的神情忽然有些奇怪,“是,哥,我陪你喝”。他將手中的遙闕劍丟棄在雪地上,大步走去。

    舉起酒杯,仰頭。同樣的一飲而盡。

    他們又坐在了雪地上,飲著那一壺還沒有飲完的酒。好像剛才的這一切從未發生過。惟有水惜流手上那條長而深的傷口和大部分光禿折損的白梅樹向人證明著剛才的這一切的確真實的存在過。

    “酒裏麵下的是安魂散”。

    他想起了他還沒有迴答水惜流的一個問題。

    “哦,是向古默要的吧?那小子倒真舍得啊,這麽稀貴的毒藥呢,嗬嗬!”。

    水惜流苦笑,但眉間忽然有些擔憂的神色,一閃而過。

    “是”

    安魂散,那是江湖上與葬魂丹齊名的毒藥之一。

    都是沒有解藥的毒藥。

    據說它們是同一時間配製出來的。配製者是江湖上杏林中聞名遐邇,有著不可質疑地位的絕世醫道高手古默花了將近十年時間配製而成。然而,除了古默以外絕沒有第二個人知道配製的方法。所以,盡管聞名,但江湖上親眼見過它們威力的人卻並不多。

    如果說它們有什麽差別的話,那就是,服用安魂散的人在死前腦中會產生幻象,那些他想要而得不到的東西,那些他想去而不能去的地方,那些他想完成而屢造挫折的心願。他們都會在幻象中出現,並得到圓滿,救贖。然後,在沉醉於幸福的時候不知不覺毫無痛苦的死去。葬魂丹不同,那是可以讓江湖上最硬的漢子也聞之變色的毒藥。毒發時的那種痛苦是可以讓人後悔來到這個世上的。

    幸福的極端與痛苦的極端,這是兩種極端的毒藥嗬。

    水惜流不再說話,似乎在等待著安魂散毒發時幸福的幻象所帶來終結與救贖。

    清瞳張了張嘴唇,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從小就是一個話語很少,有些自閉孩子,所以,最後他終於選擇放棄。

    誰都沒有說話,隻是在不停的飲酒。

    清瞳開始不受控製的迴憶。

    那又一次改變他命運的一天,其實,改變的又豈止是他的命運,還有他大哥。那個本來可以繼承父業,做一個成功富有的商賈,平平淡淡的過完一生的少年。可就在那一夜,所有的都被命運的無情給摧毀覆滅。從此,他們本與江湖,刀劍,血腥無關的故事和人生被徹底改變。

    往事使他的目光開始迷離,記憶模模糊糊的浮現,清晰。

    舒家莊。

    那是曾讓他們每一念及就會恨得全身發抖的三個字。

    在那一晚,水府所有的人都熟睡在美夢裏。整個世界沉浸在靜謐的安寧之中。

    一聲淒厲的慘叫聲愕然劃破了水府安靜的夜空,這聲慘叫極為短促無力,隻進行了一半就嘎然而止,之後,毫無聲響。但,或許是太為淒厲,那聲慘叫就那樣清晰的砸在了每個人還在酣睡的濃意之中。如同被一個噩夢驚醒。

    那隻是個普通的水府家丁,他的喉管連著聲帶一起被切斷,那剩餘的半聲慘叫被生生的堵在了喉嚨裏,然後,隨著汩汩往外冒出的血流模糊成“咕咕”聲。

    愈來愈多的燈被點亮,愈來愈多的人從屋子裏出來,然後,又接著拚命的往迴跑。

    然後,慘叫聲不斷的響起。

    年僅十四歲的水惜流聽到慘叫連忙披衣而起。卻目睹了他一生都無法忘記的場麵。

    那些人,不,那些已不像是人,而是從地獄裏洶湧而出的惡魔。他們一律蒙著黑色的蒙麵巾,隻露出一對狼一樣的眼睛。穿著黑色的夜行衣。渾身浴血,殺的正酣。眼中帶著快意而猙獰的笑意。把刀從溫暖的身體裏抽出。血噴濺出來。

    這場殺戮來的極其突然,還沒等睜著惺忪睡眼的人們作出反應,刀便直撲而下。水府的護院雖然有極好的武功,但由於剛剛被驚醒,倉促應戰之間,根本無法盡情施展,落盡下風。更何況,那些修羅般的殺手一看就是行走於江湖上,終日打打殺殺的人,而那些習慣了太平日子,平日裏養尊處優的護院已經很久沒有真正實戰過,此刻見到這樣血淋淋的場麵,很多的人都早已是嚇得雙腿發軟,更別說還要手持刀劍血戰了。不一會兒,三十多個護院已折損了大半,剩下來的都在勉強支持,這已不是一場撕戰,而是一場屠戮。

    “嗚嗚,彩兒害怕,別殺彩兒……”

    水惜流聞聲望去,借著不大明亮的月光與燈光認出了那個小女孩。那不是府中的雜役李嫂的女兒嗎?

    那小女孩正坐在血地上哭泣,恐懼而哀求。

    “娘,救我…救我,彩兒害怕。”

    那小女孩被眼前的場麵給嚇壞了,坐在地上不停的哭喊。

    她的喊聲反而引來了一個殺手的注意。那個殺手走到小女孩的身後,眼中露出殘酷而猙獰的笑意,他雙手緩緩的舉刀,手起刀落,劈向那個小女孩的頭頂。

    水惜流連驚叫都忘記了,隻是呆呆的站在那裏,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即將要把小女孩劈成兩半的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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