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恬沉默。


    「廷獄那地方,隻要你肯使銀子, 上邊若不要你命, 買個平安還是容易。若無銀子,便該嘴甜些,多奉承, 多求饒, 旁的不行, 多少免些皮肉之苦。」唐鳳年不屑地哼一聲,「既無錢財,又自嘴硬, 被打不是自己活該?」


    唐恬聽不下去,單刀直入道,「裴秀入廷獄,是阿爹做下的嗎?」


    「是。」唐鳳年道,「我為大業招攬他,他既不肯,便怪不得我,探花自來入鸞台供職,裴秀這人還是有幾分本事,三五年間飛升不在話下,我不能給來日留後患。」


    唐恬難以置信,「怎能如此?」


    「為何不能?」唐鳳年道,「心慈手軟如何成大業?」他見唐恬氣乎乎的樣子,忽然笑道,「阿恬,可知阿爹如何招攬於他?」


    唐恬一怔。


    唐鳳年盯著她,忽然扯出一個笑,漸漸越笑越大聲,止都止不住。直到唐恬滿麵惱怒,才道,「我同裴秀說,我家有一女,鍾靈毓秀,貌美可愛,想招他做東床快婿,你猜裴秀怎麽說?」


    唐恬目瞪口呆——唐鳳年的確有女兒,隻一個,名唐恬。


    唐鳳年忍不住又哈哈大笑,笑得弓腰駝背,好半日都直不起來。


    唐恬惱怒,「有何好笑?


    」


    「不好笑嗎?」唐鳳年斂了笑,滿目怨毒,「那廝當年義正辭嚴,死也不肯同我這朝廷奸佞同流合汙。如今怎樣?還不是日日同我女兒裹在一處。早知如此,何不早日歸順,白白在廷獄坐一年牢,差點被人打死,有意思嗎?如今他想娶你,還得迴來求我,難道不好笑?」


    唐恬無語,「我當年才十歲,說什麽親?阿爹耍著人玩,有意思嗎?」


    「你便是正當說親年歲,我當年也不可能將你許給他一介寒門。」


    「所以阿爹便是以婚事戲弄於人了?」


    唐鳳年冷笑,「裴秀若應了,尋一舞女,認作義女嫁與他便是,不是甚麽大事。」


    唐恬聽不下去,「阿爹找他,想說什麽?」


    「好話。我隻說與裴秀一人聽。」唐鳳年一轉身,「他不在這,我同你無話可說,走吧。」


    唐恬咬一咬唇,「阿爹應我一件事,我可安排阿爹,同他一見。」


    唐鳳年冷笑,「一口一個他,挺親熱啊。唐恬,你可知當日,裴秀為何拒絕於我?」


    唐恬完全不想聽,自顧自道,「有我在一旁,可叫他與阿爹見一麵。」


    「你這是怕我一掌將他拍死,還未出門就要守寡?」


    唐恬不吭聲。


    「好啊。你在一旁便是。」


    唐恬點頭,「如此,擇日一見。」她說著向唐鳳年施一個禮,「盼阿爹早日盡棄前嫌。」


    唐鳳年翻一個白眼。


    唐恬便往外走,剛解開馬韁。唐鳳年忽道,「裴秀早有了許定的親事。他當年不肯為我招攬,便是為了這門親事。」


    唐恬脫口道,「對方何在?」


    「死了。」唐鳳年道,「裴秀不肯受我招攬,我自然不能叫他做探花郎,派人將他秘密押在府中,打算給他報個疾病。那姑娘不知從哪知道,連夜求我,叫我放了裴秀,她退親。我懶得理她,隨便打發了,誰知那姑娘迴去就上吊了。」他雙手抱臂,語含譏諷,「你要阿爹盡棄前嫌,不如先問問裴秀肯不肯?」


    唐恬幾乎立身不穩,「後來呢?」


    「後來裴秀就當場發瘋,要同我拚命。」唐鳳年道,「我不能留一條瘋狗在世上,隻能將他投入廷獄,叫裏麵好生招唿他。」


    唐恬失聲道,「阿爹怎能如此逼迫於人?」


    「我怎麽逼迫她了?」唐鳳年道,「我就同她說一句,退了親再商量,她自己要上吊關我什麽事?」


    唐恬勃然大怒,想要發作又是自家親爹,呆立一時,從牙縫裏擠出一句,「真是好大的官威!」打馬揚鞭,頭也不迴去了。


    唐恬屏住一口氣跑迴中台官邸。下馬便見守門淨軍立在簷下說話,不似往日整肅。她一時驚奇,「出什麽事了?」


    兩人行一個禮,「中台被押往廷獄了。」


    「什麽?」唐恬大驚失色,一手去挽馬韁,「什麽時候的事?」


    「姑娘剛走,旨意就來了。」淨軍同她說了旨意幾件事,忐忑道,「三年羈押,也太長了。」


    唐恬一時慌張,「哥哥還病著……中台怎麽去的廷獄?」


    「宮中派了馬車送過去。」淨軍道,「儀仗同往日還是一樣,特旨命許清和蕭沖一路陪著。中台看著樣子還好,蕭沖扶上車的。」


    唐恬再不打話,一路疾奔,往廷獄。她這兩番奔波,等到廷獄已是深夜,漫山漆黑。唐恬亮了安事府金令,「帶我去見中台。」


    獄監仿佛早知她要來,等在山下,聞言道,「中台命我等轉告,姑娘迴吧,他在這裏很好。」


    唐恬正待硬闖,山上一個人走下來,看見她笑道,「唐姑娘來了?」


    「傅相。」


    傅政看她氣勢洶洶的模樣,一時搖頭,引著她避到無人處才道,「唐姑娘這個樣子,來劫牢嗎?」


    唐恬正在氣頭上,「陛下真是好狠的心。」


    「孺子不知陛下苦心。」傅政手指點著她道,「旁人猜不出也罷了,你難道猜不出嗎?」


    唐恬怔住。


    「老夫聽陛下言,中台同陛下告病,陛下準了三年休養,可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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