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娘愣住,「你為何不與我們同走?」


    「我——」


    「她走不了。」蕭令打斷,他看著唐恬,「安事府誰監視你一同過來?蕭沖嗎?」


    唐恬漸感不快,「大人沒有派人監視。」


    「那你為何不走?」


    唐恬道,「我另有安排。」她慢慢站起來,向素娘鎮重叮囑,「蕭令毒傷未愈,你們一路緩行,咱們——就此別過。」


    「唐恬。」


    唐恬止步。


    蕭令盯著她,「你把安事府金令給我,迴去如何同中台交待?」


    唐恬道,「那是大人給你的。」


    蕭令瞳孔微縮,「胡說。」


    「我騙你有何益處?」唐恬道,「我想你應知道,我身上有中台私印。金令於我並無用處。」她停一時才道,「蕭令,大人對你仍有情分。」


    蕭令道,「唐恬。」


    唐恬看著他。


    「你還要迴海上嗎?」


    唐恬一笑,擺一擺手,大步離開。出門已是漫天紅日,她信馬由韁,一通亂走,清醒過來已到京畿隘口,駐馬望去,隘口處人來人往,商旅興旺,守備雖在,卻十分鬆散,不過隨便盤問幾句。


    即便沒有金令,即便不用中台私印,應當也能順利出城。


    唐恬遠望京畿隘口出神。出了這個隘口,便是好一片廣闊天地,任她作為。


    馬匹漸漸焦躁,向前疾沖兩步,往隘口奔去。唐恬身不由主向前,又身不由主迴望中京。隻一眼,心口處便有細微的疼痛,一路蔓延,直牽得手指尖都發木。


    唐恬屏息捱過心頭疼痛,一勒韁繩,製住馬匹。


    八月日,似流火。唐恬在八月流火中做了此生最鎮重的一個決定——自此九死一生不得轉圜。


    她撥轉馬頭,往中京城疾馳而去。


    到得中京已是近午時分,唐恬琢磨著中台閣尚未下值,放馬往東市走一迴,亂七八糟買許多吃食。


    直等到傍晚時分,才往散馬去中台官邸。


    守門淨軍已經換了一批,卻仿佛都認識唐恬,一個一個目不斜視,打開門讓她進去。唐恬將馬匹韁繩交給守衛,疾步入內。憑藉舊日記憶尋摸到中台寢房門口。


    蕭沖正坐在門口石階上。


    唐恬吃一驚,「你怎麽在家裏?大人沒去上值嗎?」


    「上值?」蕭沖比她還困惑,好半日冷笑,「中台如今情狀,上什麽值?」他上上下下打量唐恬一迴,「我以為你當真不迴來了。」


    唐恬幹巴巴道,「大人在哪?」


    「還算有點良心,」蕭沖向身後一指,「裏邊。」


    唐恬往裏去,一掀簾子與迎麵一個人幾乎撞滿懷。楊標撫住心口,「唐姑娘,你我二人八字犯沖嗎?」


    唐恬尷尬地退後一步,「楊院正,大人睡著嗎?」


    「睡著就好了。」楊標翻一個白眼,「昨夜到現在,就一直那樣。你來得正好,我去煎藥,你去勸勸,看能不能叫中台睡一會兒。」


    唐恬本要往裏,聽見「藥」字停下來,「又是安神湯?您接連用虎狼藥,大人身子受得住嗎?」


    楊標被她質疑,勃然大怒,「老夫太醫院正,用不著你一毛頭小兒教導!不用安神湯,中台如此熬出個好歹,你去同聖皇交待嗎?」


    唐恬啞口無言,搶步入內。房中帷幕低垂,滿室昏暗,世界熙熙攘攘,此間昏天蔽日。


    室內極其安靜,一絲兒聲音也沒有。


    唐恬突然心生慌亂,叫一聲「大人」,無人迴應。唐恬走兩步,漸覺雙膝綿軟,幾乎跌坐在地,強撐著又叫一聲,「大人!」


    如此喊了四五聲,帷幕後一聲細微的碎響。


    唐恬屏住唿吸,往響聲處走去,掀開帷幕入碧紗櫥,便見池青主屈膝坐在榻上,脊背靠住碧紗櫥青灰的木格,仰著臉,安靜地看著她。


    暗室微光細塵裏,他整個人如同水中一個單薄的倒影,一觸即碎。


    唐恬立在原地看他。他也在原地望著唐恬,麵上有一種令人心碎的迷茫。


    「為什麽不應我?」唐恬憋著氣問他。


    池青主不說話。


    唐恬轉身,把四下裏帷幕盡數挽起,推開窗格,夕陽橘色溫熱的光侵入一方天地。


    池青主久處暗室,驟然被日色一照,不由自主抬手掩麵遮擋,又仿佛疲憊,傾身埋入膝頭,將自己蜷縮起來。


    唐恬迴頭,池青主仍是昨夜一身墨色官服,唯一不同是鞋履盡除,衣擺下兩隻蒼白的赤足,青筋突起,瘦得可憐。


    「大人。」唐恬道,「你不打算理我嗎?」


    池青主久久才從膝上抬頭,「反正你很快就走了。」停一時道,「反正是假的。」


    唐恬好一時才聽懂這一段話,心痛如絞,勉強道,「假的會動嗎?」


    「會。」池青主點頭,「還會同我說話。」


    夕陽斜斜映入,照出他滿麵蒼白,和眼下一小片青黑的黛色。唐恬道,「大人用過飯嗎?」


    池青主定定看她,一聲不吭。


    唐恬完全放棄同他商量這件事,自己出去問蕭沖,「大人用過飯嗎?」


    蕭沖搖頭,「昨夜起就一直那樣,楊標下的虎狼藥都不起什麽作用,睡不過半個時辰自己醒過來,一直坐著。用什麽飯?水都沒喝一口。」


    唐恬頓覺心頭堵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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