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韶拂去寬袖上的衣褶,淡然道:「無妨,有什麽事快說吧。」


    「不久之前,臣在夜裏又看到一個人影從長公主的院子裏翻出來,穿著夜行衣,儼然是有備而來。」


    穆筠清朗的聲音刻意放低,正巧能聽清,卻又不至於外傳,字字砸進李韶心底。


    李韶捏緊手中香囊,薄唇微顫,道:「可是看清長相了?」


    穆筠肅然點頭:「好像是晏家公子。」


    「晏棠?」李韶難以置信的瞪大眼,「你可看準了?」


    朝廷重臣三更半夜出入長公主府中,還鬼鬼祟祟,這不是小事,何況天子對這種不速之客向來敏感,必須要謹言慎行。


    穆筠又迴想一遍那天的光景,如實道:「不太確定,隻是輪廓比較像。」


    李韶凝著他,半晌說:「朕知道了,繼續盯好。」


    「是。」


    從假山出來,李韶素來溫雅的麵容變得沉重,眸底仿若激盪著萬千波濤,幾分怒意和迷惘參雜其中,暗繡雲海的錦靴極速踏行,卷帶著袍角遝颯紛飛。


    梁鬱中見他迴來,挺直腰尖聲喊:「起——」


    後麵「駕」被梁鬱中憋迴去。


    李韶與之擦肩而過,又往長公主的院子走。眾人趕緊在後麵追,然而沒多久,李韶又停止了步子。如此誆了一下,隨從們斂眉低首,內則滿是茫然。


    陛下這是怎麽了?


    梁鬱中狐疑斜眼,隻能窺到李韶輪廓凝重的側顏,儼然是有心思在身。


    李韶站在促狹的甬道內糾結多時,最後悻然離開。兩人剛剛緩和,這八字沒一撇的事情,終究沒辦法開口問。


    一月後,年關將至,京師四處縈繞著喜氣洋洋的氣氛。


    昨夜剛下過一場薄雪,蒼穹灰黑混沌,唯有一點艷色便是那廊下的緋紗燈籠,隨著冷冽的風前後搖曳。


    李映柔披著狐裘披風行至院外,捧起連凳上積雪,微微一挪,雪白的絨團很快化為一片沁涼的水,順著掌心滴落在地。


    正前方垂花門大敞,兩隊身著黛藍布甲的羽林軍手扶刀柄相向而過,每個都是神情肅冷,麵染寒霜。


    李映柔放眼一瞥,取出帕子抹掉手上殘水。


    京師突然盜匪猖獗,這幫羽林軍已經在她府中守了月餘,將她住的院子圍的水泄不通,布防值守也被督頭給改了。每天醒來,她都感覺自己像一隻被囚的鳥雀,壓抑非常。


    不過傳言格外真實,據說那些盜匪是北邊過來的,專掠手無寸鐵的貴婦人,京師已經有幾家不得寵的夫人淪為了殘屍。饒是她再不情願,命還是重要的,隻能暫且按捺性子。


    她望向天際,沉沉嘆氣,也不知這場風波何時才能過去。


    在這時,身穿厚絲襖裙的竹筠自垂花門入內,並未多言,直接將琵琶袖中的信箋遞給了李映柔,「殿下,孟總旗送來的。」


    李映柔平靜頷首,接過信箋,目光倏然落在她的髮髻上,驚訝道:「噫,這髮簪……」


    竹筠沒說話,素來清淡的臉上綴起一抹紅暈。


    見她難得羞赧,李映柔心中大致有數,這一個月府中布防緊張,她與晏棠多是靠書信來往,這一來二去的,竹筠怕不是跟孟小哥生了情誼。


    「進展倒是挺快。」她調笑出聲,惹的竹筠臉紅到了耳根。


    寢房內燒著地龍,暖如春日,竹筠替她摘掉大氅便出去侯著了。


    李映柔兀自坐在榻上,慢條斯理的打開信,矮幾上的香籠煙霧裊裊,一下子就將信箋染香。看著看著,那豐澤丹唇情不自禁地上揚起來。


    晏棠在信上大倒苦水,說她昨日差人送去的養身湯被孟爍當茶喝掉了,字裏行間透漏著滿滿的懊喪之氣。


    幼稚,不就是一盅養身湯嗎?


    李映柔黛眉一挑,將最後一行細掃幾遍,這才將信箋遞進鎏金台爐中,凝著它化為一縷青煙,抬高聲調說:「竹筠,替我梳妝,我要去年市逛逛。」


    每年臘月,自初一開始永定湖畔都會有年市展開,各地外商紛紛入京,在順天府報備後即刻開攤買賣,貨品琳琅滿目,不出京師便可行走四方。


    李映柔如約到達石拱橋,晏棠身著緋色圓領常服,早就在橋下等候多時了。


    他本就是個白皮,臉側和耳廓被寒風吹得泛紅。李映柔撩起幕籬紗簾,露出一張麗眉秀目的臉,嫣紅的唇嬌艷欲滴,在黯淡天光下引人注目。


    她將手中大帽替晏棠戴上,嗔他道:「老毛病還是不改,真不怕凍也好呀!純粹就是懶。」


    「柔柔今日有心了。」


    頭頂變得溫暖起來,晏棠眸光軟下來,抬手將她幕籬遮風的紗簾放下,牽著她往鬧市走。


    雖然府中都不缺什麽,但李映柔愛熱鬧,年節將至不買點什麽總覺得奇怪,因而逛年市就成了兩人的慣例,過完癮後這些物件兒都會被賞給府中下人。


    晏棠的作用始終未變,帶著她一路採買,抱東西付銀子。


    當李映柔停在一位徽商的攤位前,他低下巴示意,窘迫道:「等等再買吧,抱不過來了。」


    他胸前堆滿了形態各異的錦盒和油紙袋,從前麵看僅僅露出來一個頭。紗簾之下的麗容噙著笑,李映柔指了指東側湖畔道:「我們去那邊休息一下吧。」


    晏棠忙不迭點頭。


    兩人來到湖畔,李映柔將他懷中的東西卸在石沿上,正欲坐下,晏棠卻提早將一個裝著成服的油紙袋墊在她屁股下麵,淡聲囑咐道:「調身體的時候不能受涼,還是注意點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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