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鑒低應了聲,沒反駁她。


    季向蕊問他:「那如果我不在,你怎麽換藥?」


    時鑒掐了下她的臉蛋,「我自己就可以,換藥不難。」


    說實話,季向蕊有點不開心,低落下眉眼,神色間添出幾分懊惱,「可我要是不問你,你還是要瞞我。」


    她之前在這邊住這麽多次,就沒見過他換藥。


    所以他都是趁著洗澡換藥的嗎?


    季向蕊沒多問。


    她搭在他肩頭的手很快沒了迎合的動作,轉而有氣無力地垂著。


    時鑑察覺到季向蕊情緒的轉變,壓低視線到她低眼也能觸及的角度,耐心和她說:「這個傷,我以前受過不是一次。」


    季向蕊的目光被他鎖定,定然地任由他牽著她手轉移到傷口會有的每一區,肩胛、胸腹、腰間、後背。


    穿好衣服,走過大街小巷,誰都不會知道他曾經在生死關頭走過多少遍。


    他是軍人,尋常,又不尋常。


    如果是別人,或許會覺得軍人足夠勇猛,而在他們眼裏,這不過是一份保家衛國的職業,一份需要認真做好的職業而已。


    時鑒不是個愛把話放嘴上的人。


    但既然季向蕊想知道,他也沒必要過多遮掩,他的晨曦見過戰爭,當然也不會害怕這些觸目驚心的傷口。


    他的話音輕描淡寫,似乎是在說件平常事。


    「別多想,沒那麽嚴重。」


    季向蕊低應了聲,反應平平,像是從剛才蘊入的低落情緒抽離。


    可等到時鑒真的把衣服脫了,把藥箱從洗手間的最下層抽屜裏拿出來,遞到季向蕊麵前時,她望著那兩處傷口旁邊還有別的長道傷疤。


    像是刀劃出來的,難以言喻的猙獰。


    季向蕊頓然感覺鼻子酸得徹底,淚腺更是沒了理智的收斂,眼淚一顆顆掉了下來,墜染在她的毛衣上,泛著晶瑩清透的光色。


    她望著他的後背,遲遲沒有動手。


    時鑒興許是察覺到了季向蕊默不作聲的異樣,轉身才發現她悄然無聲地眼圈泛紅地,就這麽坐在身後看著他。


    眸底劃過的難忍藏匿了太多的情緒。


    落針可聞的沉靜環境,他們四目對視。


    太多的情愫在無聲的對望裏濃烈地發酵著,欲勢燃起的火花不停向外迸發著,推動著,試圖將他們兩個人的心髒密密聯結起來。


    季向蕊眼瞼微動,撲扇若蝶的眼睫將她的眸光半遮半掩,似乎以此就能將她迫切想要表達的情緒藏匿殆盡。


    她忽地想到時鑒上次在家吃火鍋問她的那句


    「國外,能不能不去?」


    季向蕊不知道究竟是什麽原因會讓時鑒問出那樣的話。


    按理來說,他的做事想法,如果隻是擔心她,最多就隻會讓她多放心思,注意安全。


    若不是季向蕊那天醉酒,她或許能將他的神色記得更為清晰。


    盡管再照常不過,醒酒後的季向蕊,反覆迴想著時鑒接連和她說的話,總覺得有哪不太對勁。


    那天,他還說:「如果去的那個人不是你,也未嚐不可。」


    ——如果去的那個人不是你。


    ——也未嚐不可。


    這怎麽可能會是時鑒嘴裏說出的話?


    季向蕊有很多次和時鑒見麵時,想過問他,卻偏偏不知道這種話的開場該怎麽說。


    沒談戀愛之前,很多情感都能有所收斂,她可以在他麵前佯裝雲淡風輕,不表現出對他的悸動牽掛。


    當時,能聽到她心聲的,那時隻有她自己。


    可現在不一樣。


    季向蕊有太多想去珍惜,無論是老院的每一個家人,還是和時鑒失而復得的這段感情,都在搖擺著她的選擇。


    她知道,工作她必須得做,但這些感情,她同樣沒法摒棄。


    矛盾就此映在光下,與日俱增,變得撲朔迷離。


    季向蕊難忍心裏漸漸泛重的澀意,放下藥,稍微起身朝時鑒伸開了手,由他把她摟進懷裏,就安靜地彼此親密倚靠著。


    時鑒以為季向蕊是因為看了傷口而情緒轉變,輕拍她後背時,哄她的語氣刻意放低:「隻是小傷,不會有事。」


    但季向蕊沒接他這話,而是愧疚地小聲問:「船上救我那次,你傷口裂開,是不是疼得不行?」


    時鑒沒想她會說這個,倒是笑了:「隻是傷口裂,怎麽會疼到不行?」


    季向蕊卻不聽他說,執拗道:「你說實話。」


    時鑒散漫地笑了下,「真的沒有。」


    見她蜷縮著腿,靠著似乎不太舒服,卻也不吭聲,他幹脆伸手繞過她的膝窩,打橫把她報到腿上的位置。


    季向蕊伸手就是摟住時鑒的脖頸。


    從沒想過自己會那麽黏人的她,今天一反尋常地就想待在他身邊。


    客廳暖黃的燈光細細密密地籠罩而下,清明的光暈將他們收攏其中,一定程度地淡化了各種話題交織導致的氛圍低迷。


    可能是今天白天看到胡韻杉的那些報導,季向蕊時不時就會迴想在馬加革時,胡韻杉總和她開玩笑,說的那句


    「有些話,該說的時候就要說。」


    季向蕊起先沒懂。


    可等到迴國,她把胡韻杉落在她這邊的手機轉交給她男朋友時,對方原先雲淡風輕的強忍,驟變聲淚俱下的悲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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