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修蔓痛心,她勉勵擠出一絲微笑想讓其放心,卻發現臉部的肌肉異常的僵硬,好半晌才扯動了一下嘴角,「我……我需要一些。」


    「好……我去取……」修蔓快步的離開。


    薑沉禾則是開始打量起四周來,隻見此處紫竹棕櫚、芭蕉如蓋,和風送暖,碧波生煙,竟是雅而不工,自然如畫。


    薑沉禾舉步向著遠處的如帶流水走去,隻見那流水在初陽之下蕩漾其圈圈漣漪,柔情動人。


    便要蹲身就聽到後麵傳來腳步聲,薑沉禾迴頭望去便見是修蔓迴來了,驚奇她怎麽這麽快,便見修蔓取出往生紙還有製作長明燈的材料,薑沉禾心中感動,她想的好周到啊!連自己會親手製作長明燈都想到了!


    「多謝!」薑沉禾的嘴唇輕輕蠕動了一下,最終隻能擠出這兩個字來,從儲物袋中取出一件白衣,穿在身上,又將頭上的釵環全部拔掉了。


    修蔓看著她的這一動作,不禁心下一驚,她這是要……


    正想到此處,便見薑沉禾已經鄭重的跪坐在火盆前,將往生紙往裏麵一丟,然後用原始的方式用火刀火石將火點了。


    火焰便呲呲的冒了起來,幾張紙被燒成了灰燼,薑沉禾一張一張的往裏麵丟著,想到他被烈火焚燒的樣子,想到親眼看到太陽爆破後巨龍的元神隕滅殆盡的場景,薑沉禾慢慢的抬起頭望向天空。


    知道也許他的靈魂已經不在,也無法再聽到她的聲音,但是她的內心還是充滿了執念。


    很快,所有的往生紙都被燒盡,修蔓望著她失神的雙眸,終於忍不住問道:「會不會……太過簡陋了?」


    她知道,倘若不是那黑袍人的犧牲,他們是無法逃出那個世界的,所以,縱然恩人已逝,怎麽能如此怠慢呢?


    薑沉禾嘴角滑過一抹哀傷,搖頭道:「他不喜俗禮,這般正好。」


    修蔓恍然,這才想起很多大能都是這般怪脾氣,便也不再相勸。


    接著薑沉禾又開始親自製作了長明燈,她的手不巧,花了整整兩個時辰才製作滿意,將燈點了,親自放在水波中。


    長明燈便順著水流而下,飄向遠處,薑沉禾靜靜的望著,許久沒有動一下,好像失神。


    修蔓也親手製作了一個長明燈,放在水中,迴頭看著薑沉禾,輕嘆一口氣,也不再打擾她,轉身離去,她知道,她此時需要一個獨處的空間。


    薑沉禾並未感覺到修蔓的腳步聲,依舊坐在原地,宛如一尊雕塑,仿佛和這個世界融為一體。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啪嗒——啪嗒——」水珠掉落在水麵的聲音,不由得仰頭望天,「難道下雨了麽?」


    然而,天空中,碧空如洗,萬裏無雲,哪裏有雨?


    再低頭,水珠又一滴一滴墜落,泛起圈圈漣漪,她才恍然發覺,原來……那是她的眼淚……


    「咳咳咳——」風雖暖,她卻因受傷容易受涼,又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嘴角蜿蜒出一道血線,她輕輕的擦了一下,又重新閉上了眼睛,直接無視那痛楚,也不想管受傷的身體,就那麽靜坐在原地,好像在等時光的流逝,她也將會塵歸塵,土歸土。


    而在南荒禁地的那片湖中,那輪圓月的光芒完全收斂,表麵變得暗淡無光,竟如同一顆種子一般鑽入土中,生根,發芽……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一粒沙裏看世界,原來那是一個種子的世界。


    修蔓處理了一些事情返迴,便發現依舊宛如雕塑的她,暖柔的空氣中蔓延著血腥味兒,她就知道她根本就沒有去療傷,也沒有去修煉,而是依舊沉浸在那種悲痛中。


    望著她筆直的後背,染血的衣袍,被水浸濕裙角,她輕聲嘆惋,知道她一時間難以接受愛人的失去,她需要時間去平復傷口,但是看到她這樣作踐身體,她心痛不已。


    緩步走了上去,輕聲道:「小禾。」


    薑沉禾沒有絲毫的反應,好像沒有聽見,修蔓又上前一步,提高了嗓音,「小禾!」


    薑沉禾卻依舊沒有迴應,他輕聲嘆惋了一聲,知道她恐怕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她走上前,輕輕觸碰了她的肩膀,薑沉禾才迴過頭來望著她,嘴角扯動出笑意,「好像……天色黑了。」


    修蔓點頭,「不錯,你在這裏坐了一天了,小禾。」


    薑沉禾輕輕的點頭,目光又望向河流遠去的方向,水波瀲灩,柔情無限,好像愛人的手。


    「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是……」她想說隻要活著就有希望,突然想起那人掉入那麽可怕的火中恐怕是身死魂滅,永遠的消失在這天地之間,哪怕是薑沉禾再努力也無法等到他復生,便突然頓住,改口道:「他做出那樣的犧牲,是絕不想看到你這個樣子。」


    薑沉禾暗淡的眼眸突然蕩漾了一下,嘴唇哆嗦一下,「我……我明白……但……」但是她很痛苦,從身心到靈魂,痛苦的難以修煉,難以靜心,難以做任何的事情,這是一種難以控製的情緒。


    修蔓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知道她不是想要頹廢,而是情難自控,不禁微微安心。


    「小禾,我們已經從那個世界出來,你知道此處是什麽地方麽?」她試圖向她解說別的事情,以轉移她的心神,如此,她才能夠將心思放在別的事情上,更快的從痛苦中走出。


    薑沉禾自然明白修蔓的良苦用心,認真的傾聽修蔓的訴說,努力集中自己的精力。


    這一聽之下,不禁心驚不已,原來她身處之地乃是東方第一大宗門玄天宗,之前修蔓就曾經跟她說過,她是東方第一大宗門的弟子,隻是沒有提到她的身份,看到眼前的仙家精緻,濃鬱的靈氣,也能猜出修蔓的身份不簡單。


    而事實上,修蔓身上那種詩書之氣,滿腹華才,也不可能身份簡單。


    修蔓並沒有提婆婆即將坐化之事,也沒有提蘇茗,她不想薑沉禾這麽快陷入那些煩心事中,而是撿著好事說道:「小禾,你這條命能夠撿迴來,還要感謝一個人。」


    「嗯?」薑沉禾感覺了一下身上的傷勢,想到那光柱碎裂的爆之力 ,恐怕自己的內髒和經脈都嚴重受創,幾近死亡,原來是有人救了她麽?那她真是要感激人家的救命之恩啊!


    她薑沉禾可沒有欠人情的習慣!


    「那人可在宗門內?」


    修蔓笑道:「他正璿璣峰內,我們此時便去拜見吧!」


    薑沉禾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衫,將白衣換了一下,道:「也好。」


    雖然她的傷勢恢復了三成,但是走路卻費力,此時讓她去修復傷勢,她也無法靜心,與其會岔氣或走火入魔,還不如出去走走散散心。


    出了紫竹林,是蜿蜒的山峰石路,兩人也沒有著急,徒步走著,而事實上,這裏距離璿璣宮也不遠,剛走上玉石台階,就聽到有人在後麵說話,不由得轉頭望去。


    便見一行人從山下走來,他們身穿藍色長袍,這是內門弟子的象徵,隻不過,他們此刻都是衣袍破爛,鼻青臉腫。


    修蔓的臉色登時就變得十分難看。


    薑沉禾正奇怪,就聽到當中一個女修說道:「師妹,你的丹藥也被搶了?」


    那個師妹點頭,「是!」她的眼中滿是憤怒和羞辱,手指不由自主的扯動了一下衣袍。


    薑沉禾順著她的手指看去,便見她的衣袍後麵破碎,好像是鞭痕,已經露出裏麵雪白的褲子。


    「這……」


    薑沉禾被眼前的景色驚呆了,這不是修仙界麽?這不是東方第一大宗門麽?這些可都是築基期的修士啊!他們竟然是這樣的狼狽,和她想像中的修仙界的模樣簡直差太遠了!


    「他們太可惡了,這個仇我非報不可!」當中一個女修咬牙切齒的說道。


    餘下的人卻皆搖頭,「哎,他們的修為太高,我們能怎樣?沒有丹藥,我們的修為提升的更慢,就更被他們拉開距離。如今又因那薑沉禾,他們這段日子會把氣撒在我們身上,想必等到這段風聲過去,也就好了,忍忍吧,忍忍就過去了!」


    因很多弟子都崇敬謝澹雅,而他們師姐修蔓又得罪了謝澹雅,他們便跟著遭殃,本來日子還過的去,卻不想前幾日有人問蘇茗揍薑沉禾的緣由,眾弟子一聽,更將薑沉禾恨極了,那薑沉禾的侄子打裂了蘇茗的丹田,還讓蘇茗當著全城的麵讓蘇茗下跪道歉,怪不得蘇茗要報仇!所以,有些修士為了討好蘇茗,他們就更加倒黴了。


    「是啊,誰叫我們璿璣峰沒有資質好的弟子,隻能被欺負,哎,忍忍吧,都忍了這麽多年了!」


    他們連連嘆氣,薑沉禾聽得雲裏霧裏,怎麽聽上去事情還同她有關了?這是哪兒跟哪兒啊!


    而這時候,其中一個男弟子道:「此事就莫要再提了,那薑沉禾藥石無用,即將隕落,兩位師姐和師兄們正難過,我們可不能讓他們再添堵。」雖然蘇茗解釋了緣由,但是他們卻更相信他們師姐修蔓的眼光,而況且薑沉禾如今將死,還不是她蘇茗說什麽是什麽?


    「是。」眾弟子點頭,各自又往山林深處走去,待到出來,已經換了一身新衣了,薑沉禾看的更加狐疑,目光不由得望向修蔓,卻見修蔓道:「小禾,我們走吧。」


    薑沉禾微微皺眉,本要相問,見她心情實在不佳,便將話給咽了進去。


    但是她明顯感覺到修蔓的怒氣,衣袖微微抖動,顯然拳頭已經握緊,在極力忍耐著。


    而他們才走幾步,就聽到「鐺……鐺……鐺……」那是古樸又滄桑的鍾聲,修蔓的身體一搖晃,差點兒栽下台階,薑沉禾連忙扯住她,「修蔓,怎麽了?」


    修蔓的臉色早就慘白不已,嘴唇哆嗦著,「是鍾聲……」難道婆婆已經隕落了?


    她猛然抓住薑沉禾,一個縱身而起,飛向最高的殿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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