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小舟已然停靠岸邊,一人自舟上而下,他墨的發,白的衣,手撐一把竹節油紙傘,緩緩而行,沐雨沉沉,江天霧色,公子如玉溫潤。


    薑沉禾怔了怔,連忙走上前去,屈膝行禮,拜倒而下,「薑家沉禾拜見侯爺。」


    那人矮身,親自攙扶,道:「薑小姐不必多禮。」他的聲音溫潤、柔和,仿佛江南的雨,清潤動聽。


    薑沉禾方才直起身來,道:「多謝侯爺。」


    那人淺笑,修長的手指一伸,油紙傘已然撐在薑沉禾的頭頂,隔絕了綿綿雨絲,薑沉禾愕然望向他,卻見他溫聲笑道:「女兒家身子最是嬌弱,不可受涼,薑小姐要愛重身子才是。」說著,已經將傘柄遞到她的近前。


    薑沉禾愕然而望,隻見那傘柄上的手指,骨節分明,潔白如玉,他的笑更是溫潤到了骨子裏,無一絲的敷衍、作假,而是真真切切,宛如春風中的白梨盛開,潔白,無瑕,幹淨,從裏到外,渾然天成,令人愜意無比,又親昵無比。


    然而,即便是如此,薑沉禾還是愣在當地,看著他,而他依舊淺笑依舊,保持著舉著傘柄的動作,無一絲的動搖,雨絲打濕了他的發,他的白衣,他卻依舊淺笑如春風,黯淡了整個江天霧色。


    薑沉禾哪裏還敢遲疑,連忙接過道:「多謝侯爺。」


    那人隻是點頭淺笑,道:「薑小姐不必客氣,如此,玉先行一步。」


    薑沉禾連忙向他施禮道別,他依舊笑容和煦,悠然轉身,從容而行,連綿的雨絲不斷的打在他的身上,衣襟仿佛沾濕,墨發仿佛被浸染,他卻依舊如蘭般優雅,如玉般溫潤,如梨般潔白,徐徐的,慢慢的消失在薑沉禾的視線中。


    良久,蓮藕才緩過神來,癡癡的望著他遠去的背影道:「宰相大人還是如此體貼啊!」


    薑沉禾點頭,沒錯,此人便是當朝宰相,唯一一個文官封侯,公孫家的大公子,公孫玉。


    他十八歲位列宰相,二十歲封侯,二十一歲被當世稱第一公子,是大齊唯一一位能夠同公孫拂染齊名之人,可見他才華出眾,聰慧過人。


    然而,今日他竟然來見公孫拂染,當世第一公子和第一才女會麵,雖然有輩分之差,想來,也並無什麽妨礙。


    但是,這卻令薑沉禾嗅到一股不尋常的味道。


    因為在前世,她從未聽聞過公孫玉越過月射江,同公孫拂染見麵。


    那麽,兩人到底為何見麵呢?


    而此時正是清晨,霧靄沉沉,公孫玉想來是一下早朝便來此地,看上去是順路入宮,可是仿佛是匆忙而來,有什麽要緊之事。


    而又究竟有什麽要緊事,令他見一位二十年未出世之人?


    而那麽說,方才琴曲乃是公孫拂染為公孫玉而奏麽?並非一時興起?


    一瞬間,薑沉禾的腦中出現無數的疑問,令她的心越發不安起來,隻是可惜,縱然她如何不安,此時以她的實力也無法左右局勢,隻是嘆惋一聲,甚至想,前世公孫家族雖然煊赫,公孫玉手中更是握著大權,卻從未幹涉過奪嫡之事,想來,依照他那溫和的性子,應當不會變吧?


    想到此處,薑沉禾方覺得輕鬆一些,撐起手中的油紙傘舉步向前,而指尖那處,翠綠的竹柄還生溫熱,仿佛是那人遺下的餘溫未消,薑沉禾驀然注目,腦中徘徊著那人的溫柔淺笑,的確是……好謙和,好知禮。


    在大齊京都,無人不知她薑沉禾乃是闖禍精,就是一向會掩飾的獨孤衍都對她厭惡無比,可是,公孫玉仿佛對這一切並不知曉一般,依舊是以禮相待,真可謂乃是心境高遠,非尋常人可比。


    不以花看花,不以霧看霧,公孫玉當真是如此麽?


    直到那潔白的身影消失,薑沉禾還是想不通透,便也不再細想,舉步往轎輦走去。


    這一次,她走的是大路,雖然天上飄著綿綿細雨,但是雨絲越來越細,若有若無,因而並不影響路人,於是,這一路,少不得各種聲色入耳。


    「聽聞今日太醫和眾貴女皆去了紫宸宮中,去看那王小姐的病情,也不知是何種模樣了。」一個宮女的聲音仿佛從不遠處的夾道傳來。


    「哎,你真是消息閉塞,還不曉得吧,昨日我已聽紫宸宮的人小輝子說了,那王小姐的病情無半分的起色,根本未見好轉。」


    「這……這不會吧,不是說薑家大小姐已經向陛下許諾十日人便能夠痊癒麽?」


    「嗬……這話也能信?你是新來的,還不曉得這薑家大小姐的性子,她生來便膽大妄為,連當今公主都敢抽下馬車,向陛下許諾便能作數了?不過是天生大膽,誆騙陛下,再者,那等草包哪裏會醫治瘧疾呢?」


    「這……竟有這等事,她如此大膽,難道陛下都不管麽?」


    「陛下當然管,隻可惜那薑沉禾有貴妃娘娘護著,德越公主雖然貴為公主,親生母親卻早死,又不受陛下寵愛,背後更為如薑家那般的大族作儀仗,受了委屈又能如何呢?」


    「那……這麽一說,即便是十日後這王小姐未能痊癒,這位薑家大小姐也能相安無事了!」


    「嗬……」那人冷笑一聲,「哪裏有那等好事,我瞧著這薑家大小姐屢次闖禍,已經失寵,這次無法兌現諾言,恐怕要保不住一條小命了……」


    薑沉禾坐在轎輦中靜靜的聽著,隻是報以微微一笑,她早就猜到她如今的名聲,在宮中的風評定然不好,今日親耳聽到,倒是正好驗證。


    但是,她如此不在意,待到下了轎輦,蓮藕卻是氣壞了,一張小臉兒憋得通紅,道:「小姐,這宮中人盡是胡言,您明明立下大功,他們竟然傳成了什麽樣子!竟然將您說成是誆騙陛下的大膽狂徒了!」


    薑沉禾搖頭失笑,「這又有什麽奇怪,我的名聲本來就不好,他們從中誤會,也是有的。」


    蓮藕還是一臉的憤怒,「可是……可是明明王小姐已經大好了,為何那叫什麽小輝子的竟然在外麵胡謅?小姐,您一定要將此事告知娘娘,嚴懲此人,不然,他們不知往後如何說話兒了!」


    薑沉禾卻是搖頭道:「恐怕此人之言並非娘娘授意,而是有心人故意為之。」


    蓮藕一震,「小姐說的是……莫不是陳賢妃?」


    薑沉禾搖頭,「我也不知,如今薑家煊赫如此,已是烈火烹油,無數雙眼睛盯著我,看著我倒黴,想要暗地踩一腳,也並沒有什麽奇怪的。」


    蓮藕小臉兒一白,正要說什麽,卻見薑沉禾已經舉步向前,她連忙跟了上去,心想,這樣下去可不行,小姐的名聲本來就毀了,這些人再以訛傳訛,那豈不是……小姐白忙活一場,那身上的痛更是白白受了麽?


    然而,她才想到此處,便忽聞遠處傳來一陣斥責之聲,「此時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你們家小姐還未迴來麽?」


    一個聲音恭敬得迴答:「請陳小姐再少等片刻,我家小姐想來很快便會迴來。」


    陳婉儀卻是冷哼一聲,道:「很快會迴來!很快會迴來!這句話你已經說了無數次了,可是你們小姐連一個影兒都沒有,你定是在誆騙我等!」


    「沒錯,兩日前,你們家小姐便說今日來讓我等來看王小姐病情,我們等了,可是今日你們小姐竟然閉而不見,還說去了月射江,這分明是敷衍之詞,你且實話說來,王小姐的病情是不是已然惡化,所以你們小姐今日推明日,明日推後日?」


    那聲音連忙答道:「奴婢知曉諸位憂心王小姐的病情,可是我家小姐並無推脫之意,還請諸位再等上一刻鍾吧!」


    「哼,還等什麽!我看此時咱們便去見王小姐,縱然她薑沉禾不在又如何呢?況且,王小姐乃是王太醫之女,難道親生父親見女兒也不成麽?」陳婉儀這樣說著,轉頭望向太醫貴女們。


    他們仿佛也是等得不耐煩了,也說道:「沒錯,你此時便帶我等去見王小姐,倘若再有推脫之言,就別怪我等不客氣了!」


    蓮葉駭然變色,卻依舊執意道:「可是,王小姐此時並未醒來,諸位前去驚擾,恐怕有礙王小姐病情吧?」


    然而,陳婉儀已然激憤,道:「什麽還未醒來,都一個時辰了,也該醒了,你這分明是推脫之言,還不快前麵引路!」她這樣說著,已然站起身來,仿佛要來強的,眾人也是紛紛站起,蓮葉擋在他們前麵,眾女官也紛紛上前來道:「奴婢知曉諸位等的急了,可是王小姐的確尚未醒來,奴婢不敢有所欺瞞。」


    然而,她的話眾位貴女已經聽不下去,竟然吩咐身旁的嬤嬤道:「你們還處在這兒作甚?還不快讓他們讓開路!」


    很快,幾個個身材壯碩的嬤嬤便一擁而上,竟然對蓮葉以及眾女官用起強來,眾女官呆在薑貴妃身邊已久,見到這種陣仗,嚇了一跳,顯然未料到陳婉儀竟然如此大膽,又如此粗魯,膽敢動他們,不禁臉色沉了下來,道:「陳小姐,這是紫宸宮,我等乃是貴妃娘娘的人,您今日作為,難道是要越俎代庖麽?」即便是他們有過錯,也是娘娘處置,這位陳小姐哪裏有資格呢?


    陳婉儀卻是冷笑:「你們是貴妃娘娘的人沒錯,可是你們此時聽命於薑沉禾,我並非冒犯娘娘,隻是憂心王小姐的病情罷了!你們既然不想受罪,就給我讓開,免得待會再吃苦頭!」


    「你!」眾女官已經氣急,蓮葉也是氣壞了,怒道:「那麽陳小姐之意,便是要冒犯我家小姐了!」不將他們小姐看在眼中了!


    陳婉儀笑道:「你說的沒錯,我今日倒是要瞧瞧,你們小姐還要做那縮頭烏龜到什麽時……」


    然而,一個候字還未說完,便忽聞一清泠之聲,「哦,原來陳小姐如此憂心王小姐的病情,如此大愛之心,真是令我感動啊!」


    眾人霍然順聲而觀,蓮葉已是驚呆,心道,小姐啊,那陳小姐分明是在打您的臉麵,您竟然不生氣,還說什麽大愛之心……


    那不是,扯淡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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