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烈日當空。


    臨近晌午,薑家的馬車才緩緩駛入府內,馬車一停,薑沉禾便立刻下了馬車,拿了遮陽傘,便疾奔向薑夫人的馬車,蓮子和蓮藕被她的這一動作驚了一跳,小姐這是……


    等到他們下了馬車,卻見薑沉禾已經撐開了遮陽傘,高高的舉在薑夫人的頭頂,而她自己卻被太陽曬著,她本就皮膚白皙,細嫩嬌弱,日光如此一照,臉頰都紅了,蓮子和蓮藕心疼不已,想要撐開傘為薑沉禾遮擋,可是卻生生忍住了。


    他們如何看不出,小姐這是苦肉計,讓夫人心軟呢!


    薑夫人也被薑沉禾的殷勤模樣驚呆了,尤其是看到對反還一臉微笑的樣子,她簡直以為她那驕傲的女兒腦子壞掉了!


    「小禾你……」好半晌,薑夫人迴過神來,磕磕巴巴的吐出幾個字來。


    薑沉禾卻笑的一臉乖順,「母親,今日日頭大,女兒為母親遮陽,您可要扶住女兒的手,免得被日頭曬著了。」她這樣說著,將一雙手伸向薑夫人,她笑得極是溫婉,仿佛忘了在瓷肌坊的不快。


    弄琴簡直是驚呆了。


    在她看來,這位大小姐頂了陸姑娘的功勞,不應該羞憤的無顏見夫人麽?怎麽此時竟然當做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還來……獻殷勤?


    而且,她的臉都被曬成了那般,雖然這位大小姐一向驕傲,但是今日卻是誠懇,也不知道夫人……


    弄琴將目光轉向薑夫人的那雙手,卻見對方最終也沒有抬起來,反而麵色慢慢變冷,「你不必為遮陽,還是好生的到那傘底下去,免得中了暑!」


    她的聲音好不冰冷,甚至轉過頭去,不再看薑沉禾一眼。


    蓮子和蓮藕頓時一臉的失望,他們小姐如此誠懇,夫人竟然能夠如此狠心,看來被今日之事氣壞了。


    他們想到此處更恨陸成珺,隻可惜他們小姐怎麽都不肯向夫人說情事實,他們也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薑沉禾卻是並不氣餒,而是仿佛不知道薑夫人生氣,笑的乖巧,「多謝母親擔憂,女兒即刻便去那傘下。」說著,她便示意蓮子和蓮藕過來,兩人立即打開傘,為薑沉禾遮擋。


    薑夫人詫異的看著薑沉禾,甚至上下打量著自己這個女兒,可是她打量了半天,隻覺得這個孩子比往日穿的更素淡了,而她那驕傲,上哪兒去了?


    莫非是終於開竅了?知道沒有她這個娘的支持,她薑沉禾什麽也不是,所以拚命的來討好?


    這?


    這怎麽可能?


    就是打死薑夫人,她都不相信薑沉禾那驕傲的性子能夠做出這等事情來。


    可是,對方也的確是做了,而且做的如此自然。


    一時間,薑夫人竟不知如何迴應,最終嘆了一口氣,走在了前麵。


    而薑沉禾,自然疾步跟在左右,臉上堆滿了笑意,仿佛沒有看到薑夫人臉色不好,「娘,今日比往日都熱,女兒聽聞坊間新出了消暑的吃食,名曰冰酪的,女兒試做了幾次,覺得甚是清涼爽快,您要不要試試?」


    冰酪?


    薑夫人的腳步突然慢了下來,她此時腦中全是那碗綠豆湯的模樣,隻可惜最後一口還是浪費了。


    那可是她女兒親手做的啊!


    此時她的女兒又要為她做冰酪?


    薑夫人的心突然激動起來,不怪她容易激動,隻怪她養了這個女兒一十四年,無一日不是用心嗬護,含著怕化了捧著怕摔了,寶貝得不得了,連讓她端個茶水都捨不得,更何況為她洗手作羹湯呢?


    薑夫人的眼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最終心中的怒火被期待壓製,她輕輕的點了點頭,隻是麵上還是不冷不熱。


    薑沉禾頓時大喜,她就知道她母親一定有軟肋,一試,果真是如此,隻要給她機會,她就不怕她的母親不會迴心轉意!


    蓮子和蓮藕也是高興壞了,夫人終於鬆口了,他們小姐的機會來了……


    於是,一到薑夫人的院子,薑沉禾便去小廚房準備冰酪去了。


    而這時候,薑夫人靠在貴妃踏上,卻是一臉的愁容。


    事實上,她不是不希望這個女兒改過,隻是,今日那件事,實在是就像是一個大疙瘩在她心中,卻怎麽也揮之不去一般!她手指按在額角,一下比一下用力,心情卻是越發的煩躁了!


    她的內心是十分矛盾的,一方麵,她想要薑沉禾親近她,另一方麵,對方做了冒頂人家功勞的事情,她又想出言斥責,可是一旦斥責,定然影響了母女感情,她又怕她這個女兒一下子熄了火,又是那副高高在上,油鹽不進的樣子。


    看到薑夫人如此模樣,一旁的弄琴心中擔憂,小心得道:「夫人可是在想大小姐的事情?」


    雖然表麵上看他們夫人是冷落了大小姐,而事實上,他們夫人沒有一日不憂心的,隻是……哎,那大小姐性子太過驕傲跋扈,總是讓夫人寒心。


    此時對方好不容易貼上來,弄琴總覺得仿佛看到了希望,畢竟,看著夫人一日憔悴一日,她心裏也是十分難過的。


    薑夫人聽言,便嘆了口氣道:「琴兒,你說小禾這般,是要如何?」


    自然是要同您親近了,這不是明擺著麽?弄琴自然知道薑夫人不是沒有看出來這一點,隻是心中憂慮罷了。


    「奴婢瞧著,大小姐這是想同夫人您和好呢,若不然,連綠豆湯、冰酪都學了,這可不是討好夫人的麽?」薑沉禾這位大小姐最不喜進廚房,總是將君子遠庖廚掛在嘴邊,本來烹調是女子必修的課程,可是這位大小姐不喜,夫人和老爺竟然都寵著,因而直至今日恐怕連個火都不會點。


    薑夫人聽言,卻仍是眉梢緊皺,「可是她為何做了那等事情,讓自己沒臉,連我這個娘都替她羞愧!而且,她既然要同我親近,為何又不向我請罪,解釋呢?」


    這個……弄琴怎麽知道?


    不過,她倒是麵上一笑,一下一下的為薑夫人扇扇子,「夫人您是太過心切了,雖然大小姐頂了陸姑娘的功勞,可有一點夫人不能不承認,那便是大小姐的變化,雖然奴婢不知大小姐何時學的按摩,但是瞧著就連蔣嬤嬤都對大小姐那般的熱絡,想來大小姐手藝不差。」


    她一邊說,一邊瞧著薑夫人的麵容,見對方眉梢漸漸舒展,繼續道:「雖然夫人覺得學會按摩並無甚用處,但大小姐的變化卻是好兆頭,不僅僅沒有闖禍,還幫了陸姑娘,這便說明大小姐並未食言,正在努力悔過,大小姐一日一日改好,夫人往後也有盼頭兒了。」


    那盼頭自然是薑沉禾能夠徹底改了性子,好登上那皇後之位。


    然而,薑夫人還是深深的嘆氣搖頭,「小禾的名聲毀盡,隻怕想要悔過,也難當大任啊……」


    這話可說的是真的,現在滿京都誰不知道薑沉禾闖禍精的大名?


    弄琴本是還有些高興,此時心也漸漸沉了下來。


    然而,這時候,那簾子卻突然動了,一抬頭,便瞧見薑沉禾捧著紅漆木盒一臉笑意的走了進來,「娘,冰酪好了,您可要嚐嚐女兒的手藝啊。」


    薑夫人本來還有點兒興致,方才想到這個女兒已經名聲盡毀,不禁神色懨懨,尤其是再想到她冒頂了陸成珺的功勞,當眾被人揭穿,丟盡了臉麵,她心中的疙瘩越來越大。


    哪裏還有心情吃冰酪?


    便仿佛下了決心一般,冷了臉,對薑沉禾道:「冰酪就且放下,你先來告訴我,為何冒頂了成珺的功勞?」


    冒頂功勞?


    薑沉禾突地一愣,轉而便是長睫一垂,心道,想來算算時辰,也快了吧。她這樣想著,目光竟往簾外看去……


    一個時辰前,瓷肌坊。


    薑沉禾才走不久,陸成珺正領著獨孤衍和薑天晟參觀,便有一個老嬤嬤急匆匆的領著一個小丫頭趕來,連給獨孤衍請安都顧不上了,上氣不接下氣對陸成珺道:「陸姑娘,我們太妃怎麽還未醒來?已經一個多時辰了!倘若太妃娘娘再不醒來,便定會被太後娘娘罰的!」


    何太妃是趁著太後嘉寧宮,偷偷溜出來的,而在每日晌午,太後便會考太妃佛經,眼見馬上時辰便到了,而太妃連醒來的跡象都沒有,他們更是不管怎麽叫都叫起來,便立即趕來找陸成珺了!


    陸成珺也是一臉的震驚,方才同獨孤衍和薑天晟聊得高興,險些忘了這件事,此時何太妃的侍女找上了她,她也是一陣頭痛。


    薑天晟和獨孤衍聽聞,麵色頓時一變,怎麽好端端的沒有醒?在陸成珺的介紹下,他們也知道了一些關於按摩的知識,自然知道被按摩者接受按摩沐浴後會睡上一會兒,但是一般時辰不會太長。


    「沒有醒來,這怎麽可能?」薑天晟一臉的不可置信,何太妃可是陸成珺親自伺候的,怎麽可能出了岔子?


    那老嬤嬤等的著急,生怕他們太妃被罰,薑天晟這樣一問,頓時脾氣就冒上來了,「怎麽不可能?我們太妃就是怎麽叫都叫不醒!也不知道陸姑娘是怎麽伺候的,竟將我們太妃伺候成這樣!」其實,她此時更擔心的是,他們太妃別出現什麽岔子,到時候,她如何向太後交代呢?


    薑天晟知道何太妃的人皆是囂張的,可是被人訓斥了,他也是極為不舒服,而且,這個老嬤嬤竟然說陸成珺的不是,他更是怒了,「陸姑娘伺候的自然不會出岔子,你且別嚷嚷了,想來讓陸姑娘瞧瞧便好了!」


    他想的好,既然是陸成珺出的手,想必對方自有辦法解決,陸成珺也的確是抱著試試的態度,這個時候,她又怎麽能夠去找薑沉禾呢?


    於是便親自去看何太妃的情況,隻是,不管她用什麽招數,何太妃都沒有醒來的跡象,薑天晟和獨孤衍隔著簾子看著,也是一臉焦急,這時候,那嬤嬤催的更厲害,口氣也越來越不好了,「陸成珺,你到底對我們太妃做了什麽?你可知道謀害太妃,該當何罪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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