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遠?她和獨孤衍的心,仿佛沒有近過……


    想到此處,薑沉禾的目光定在那跳躍的燭淚之上,兒時的畫麵突然浮現在眼前,恍恍惚惚,仿佛還有一股子桃花的清香,沁鼻而來,幽涼入骨。


    沒錯,就是在她七歲那年,那時候桃花開的正盛,姑母說她認了宮裏沒有娘的五皇子為子,當時她年幼,生了戲耍之心,一顆石子丟在少年錦袍之上。


    本以為惡作劇得逞,誰料少年轉身,風姿如蘭,髮絲如墨,淺笑從容,頓時滿樹瓊花失了顏色。


    至今,她也無法忘記那畫麵。


    明明娘說,少年五歲便沒了親娘,遭人白眼,受人欺淩,甚是可憐,讓她多多謙讓,收斂那大小姐的跋扈性子。


    姑母也說:「小禾,衍兒身世可憐,你往後可不能欺負了他。」


    她原本想,那少年一定是畏畏縮縮,十分怕人。


    然而……


    竟是玉樹臨風,優雅雍容,矜貴的仿佛是龍之嫡子?哪裏有半分曾經受過欺辱的樣子?分明是那樣大氣,又那樣從容,那樣俊美……


    她閱人無數,心性頗高,什麽俊美的人物沒有見過?可是那一刻,她的心因為少年動容了。


    那時候她想,這少年在深宮汙穢之地仍舊能夠氣度不凡,便如那淤泥中的蓮花,不染身心,此人不凡,將來定非池中之物。


    於是,她一顆芳心暗許,追逐他的腳步,本以為是青梅竹馬,一生相伴,熟料……


    一旨廢後詔書,她被打入死牢,甚至直到此時薑沉禾也想不通,明明是她不停地去溫暖那顆心,即便獨孤衍對她沒有愛,也有親情吧?畢竟,他們也曾共患難過,為什麽獨孤衍能夠那樣狠心,甚至一絲餘地都未留。


    想必是長達十年的相處,她也未曾真正了解這個男人吧!


    薑沉禾的玉指扣緊,嘴角卻是扯出一抹冷然的笑意,隻是,這一世她有機會了解,卻已無那心!


    蓮子見她如此,駭然變色,「小姐,您……您這是怎麽了?」


    薑沉禾深深得吸了一口氣,麵上重新恢復了淡然笑意,「不過是想到了一些往事罷了,蓮子,我們繼續吧。」


    「繼續?」蓮子和蓮藕異口同聲,「繼續什麽?」難道還繼續講解按摩手法和穴位?


    薑沉禾笑道:「自然是那按摩手法,不然明日倘若你輸了,重畫恐怕往後就要騎到咱們頭上了,所以,明日一定要將她的氣焰壓下。」


    「這……」蓮子的臉上露出為難之色,「可是小姐,殿下他……」


    「這個我自有辦法,你無須擔憂。」薑沉禾笑的從容,不過是想讓蓮子放心,投入到學習中,至於獨孤衍……


    她此時便更動不得對方,再沒有在薑家站穩腳跟之前,所有的反擊復仇都是後話。


    「您已有法子?」蓮子的眼睛瞬間亮了,灼灼的看著薑沉禾,「小姐可不要誆騙奴婢啊!」


    「自然是當真。」薑沉禾笑著,然後便又開始為蓮子和蓮藕講解起來,兩人心中落了一塊大石頭,聽得自然投入。


    薑沉禾的臉上才露出滿意的微笑,雖然重畫早先和陸成珺學習了,但也不過是皮毛,她給蓮子講解的雖然也是速成之法,卻貴在巧,想必明日若不出意外,獲勝應該不難。


    而在陸成珺的院子裏,竹墨在門口來迴踱步張望,便是等待那迴稟的小丫頭,隻是她等了半晌,也沒有等到人。


    好不容易等到了人,那小丫頭的迴答竟然一知半解,「大小姐並未說去不去見五殿下,隻是蓮子和蓮藕卻是一直在勸,想來……」


    她還沒有說完,就被竹墨打斷,「你是說,薑沉禾並不急著見五殿下?莫非她不想見?」這怎麽可能?


    「這……」那小丫頭小心翼翼得打量著竹墨,磕磕巴巴的說,「興許大小姐在憂心如何令五殿下原諒吧?」


    竹墨這才鬆了一口氣,她就說嘛,五殿下就像是薑沉禾的命一般,薑沉禾恨不得把命都給了五殿下,前些日子令五殿下不喜,還不想方設法挽迴,討得五殿下歡顏?


    隻是,憑薑沉禾那蠢笨的腦袋定然想不出什麽好法子來,到時候自然來請他們小姐。如此,小姐再趁機說重畫的事情,薑沉禾又怎麽會不答應?


    越是這樣想,竹墨就越發佩服陸成珺,他們小姐如此聰慧,就是天生的皇後啊!


    她這樣想著,往那小丫頭手裏塞了一錠銀子,便急匆匆的向陸成珺稟報了。


    陸成珺聽聞一喜,心中的大石頭也落了一半。


    然而,她還沒有高興半個時辰,臉色就漸漸的沉了下去,更是命好幾個小丫頭去打探薑沉禾的動靜。


    得來的消息盡是薑沉禾沒有邁出月禾苑一步!


    倘若是梳妝,半個時辰足夠了!


    陸成珺的心中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但是她仍是無法相信薑沉禾會錯過這次難得的機會,於是便靠在美人靠上等。


    一轉眼,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始終是沒有動靜。


    陸成珺終於坐不住了,她的眸光變冷,不停地在竹墨的身上掃過,「你可確定是將五殿下到來的消息透露給了薑沉禾?」


    竹墨戰戰兢兢得道:「奴婢正是命薑沉禾院裏的若成報的信兒!」


    「那為何薑沉禾未來登門,也未出月禾苑的院門去尋五殿下?」陸成珺冷冷的注視著竹墨。


    「這……奴婢也不知……」竹墨隻覺得額頭一陣汗涔涔,背脊頓生涼意。


    明明一切都準備了妥當,並無任何差錯,可是薑沉禾……她為什麽沒有登門呢?


    竹墨百思不得其解,又將各種細節一一講給陸成珺聽。


    陸成珺聽罷,一雙手指又揉上了眉心,眸光也越發陰冷,「莫非薑沉禾恨極了重畫,所以即便是為了五殿下也不肯向我低頭?」然而,她剛念叨此處,卻突覺哪裏不對,薑沉禾即便是不想向她低頭,可是她也並無去尋獨孤衍的意思。


    這……


    陸成珺的心中隱隱不安。


    不知怎麽的,薑沉禾那日得罪獨孤衍的情景突然浮現在腦中。


    她隻覺得腦子越發的亂了。


    她好不容易讓獨孤衍今日來薑家,薑沉禾竟然沒有按照她預想的一樣上門求助,便破壞了整個計劃。


    陸成珺的臉色沉的厲害,終於壓製不住怒火,將茶杯重重的擲在地上,砰的一聲碎響,駭得竹墨連忙伏在地上。


    「查,一定要查清楚到底哪裏出了岔子!」在陸成珺的心中,她相信絕對不會錯估薑沉禾對獨孤衍的心思,所以,一定是這些丫頭當中辦事不力,連個話兒都沒有傳好,害她白白謀劃一場。


    竹墨連忙退出,然而,就在這時,一個身影陡然破窗而入,主僕二人連忙抬頭去看,隻見一男子錦袍墨發,一雙黑眸如墨深沉,含笑從容而來,卻不是獨孤衍,又是哪個?


    「殿下……」陸成珺的臉上滿是驚容,雖然她知道獨孤衍今夜迴來,卻未想對方竟如此破窗而入!


    「怎麽了?是誰惹了你不高興了?」在窗外,獨孤衍便聽到那茶杯碎裂的聲音,因而一入屋內,便關切的問道。


    陸成珺哪裏會告知真正緣由,她在獨孤衍的麵前,永遠是善良又美麗的女子,因而立即換了溫柔笑顏,「殿下……是何時來的?」她得先試探試探,不然獨孤衍看了個全程,她的形象豈不是大毀?


    獨孤衍道:「就在方才。」隻是他看著那地上的茶杯碎片,終是眉梢一皺,「珺兒,可是新店開業,有人為難?」他自然知道,縱然有薑家這個靠山,可是真正要在京都站住腳跟,也是十分不易,那些賣膏子的坊子定然少不得一番折騰。


    「勞煩殿下憂心了,此時新店倒是平順,隻是這月的銀兩恐怕要少了一些……」陸成珺睫毛輕輕垂下,仿佛心中有愧一般。


    她倒不是心中有愧,隻是心中慨嘆自己活的不易,好不容易有了賺銀子的路子,還要投入一部分給獨孤衍成就大業,不過好在這買賣不賠本,不然她就要吐血了!


    獨孤衍卻是一臉愧疚的表情,嘆道,「珺兒,真是苦了你了,你跟隨了我,卻還要替我出銀子……」他說到一半,再也沒有說下去,男人的自尊心不允許他如此卑微,倘若他母親有個有勢力的娘家,他自然不必如此費神,隻可惜……


    他不過是薑貴妃收養的皇子,倘若薑貴妃一直無子便還好說,倘若她一旦有了兒子,或者那昔日丟失的三皇子找到了,那他……又如何成就大業?


    所以,諸多事情,他不能不防。


    不過……


    獨孤衍的目光變得柔和,「你不必憂心那銀兩的事情,這月讓小禾多出一些便可。」


    小禾……


    每每聽到這個稱唿,陸成珺都覺得一股子酸,可是她又為了彰顯大度,不好讓獨孤衍改。


    至於獨孤衍自己,他叫了七年的名字,一時半會豈能該得了?


    「怎麽了,珺兒?」見陸成珺臉色微微變了變,獨孤衍的心輕輕一提。


    「沒……沒什麽……隻是,恐怕小禾拿不出那些個銀兩來。」她麵上一副為薑沉禾擔憂的樣子,而腦中卻想的是,薑沉禾從她手中拿走那二百兩銀子後,每日又是燕窩又是魚翅的,隻讓她看的肉痛,此時獨孤衍讓薑沉禾多出銀子,她自然是高興都來不及。


    獨孤衍卻是憂心陸成珺太善良,不會答應,他笑著安慰,「你不必憂心,小禾是薑家嫡女,名下有不少鋪麵,銀子定然少不得,即便是少了,她也是有的是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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