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衝在自家門口被攔,也不生氣,反而頗有興致打量了一番。三道劍光斂處,現出兩男一女,皆是十幾歲年級,麵上遮掩不住一股孤傲之色。為首一個少年指著淩衝道:“不知前輩從何而來,須知我太玄山上素有禁令,外派高手不得禦劍飛身!”


    淩衝修道十幾年,道心磨煉精妙,早褪去火氣,也非是修成了金丹,故意捉弄同門之輩,尤其他心切拜見掌教師尊,求教諸事,當下便如實說道:“我名淩衝,亦是本門弟子。不知幾位是哪位長老門下?”那三人對望了片刻,都搖了搖頭,為首少年疑惑道:“我等不曾聽聞師兄大名,不知師兄是哪位長老門下?”


    淩衝暗暗失笑,本擬報上名姓,那三個立時凜然放行,誰知人家連名字都不曾聽聞。想想也是,他在太玄峰上修持,幾乎足不出戶,上一次煉罡之後迴山,隻去尋葉向天,連陳紫宗那幾個同輩師兄都未見到,也難怪這三個後輩不認識,於是又道:“我乃是郭掌教親傳弟子,周遊天下多年,今日方得迴山。”


    此言一出,那三個登時一驚,那少女悄聲道:“我想起來了!掌教師叔祖的確有個關門弟子,隻是名姓不知。聽說那位師叔祖得傳本門六大劍訣之一的洞虛燭明劍訣,多年不在山上,難道便是此人麽?”


    淩衝入門之後,也沒做過甚麽揚名立萬之事,在同門中聲名不顯,但後輩弟子對這位掌教關門弟子,還是知曉幾分。為首那少年嘴角一抽,目光一凝,忽然狠狠道:“單憑一個姓名,又怎知你不是別派來的奸細?方才看你劍光,絕非本門家數,怕是別派的細作罷!且讓我試一試你的底細!”


    淩衝暗自搖頭,他才派了一個細作到鬼鈴老祖麾下,又將陰神留在九幽門中以為策應,轉眼自家就被當做了奸細,著實有些無奈。就見那少年放出一道赤紅劍光,當頭便辭!


    餘下少女和少年阻攔不及,都發出驚叫之聲。那少女叫道:“狄澤師兄不可莽撞!”晦明童子幸災樂禍道:“這小子明知你多半真是門中長輩,還執意出劍,看來與你結仇不小。看不出來你在門中也是個惹是生非的主?”


    淩衝見那廝出劍絕然,還有些茫然,聽到那少女叫喊,靈光一閃,已知因由。當年他巧得太玄三十六劍殘篇,拜入山門之後,曾提及此事,郭純陽敕令百煉道人追查。之後卻查到了四長老賀百川之徒狄謙身上,據傳是狄謙俗家後人無意中將這部劍譜泄露。百煉道人動用家法,狄謙與俗家家族著實被狠狠懲罰一番,連帶賀百川也被勒令閉門思過。


    此事他也是後來才知曉,彼時正要勇猛精進,也沒放在心上。如今迴想起來,這少年既是姓狄,想來是狄家後人,見了自己這個“始作俑者”,當然不會有甚麽好臉色。


    淩衝也懶得分辨,見那劍光淩厲,最上者是其中一柄飛劍,通體赤紅如火,一望即知是上佳劍器,愈加坐實他的想法。狄謙師承賀百川,師徒二人本就是鑄劍大師,給後人打造一柄上乘飛劍,也非難事。


    那少年狄澤確是狄家後人,正是狄謙侄孫,狄成親子,天生不凡,資質過人。狄謙雖恨家族不爭氣,搞出偌大事端,但對這個侄孫卻是真心疼愛,特意稟明了師尊,將之收在身前傳道。


    狄家好容易出了個修道種子,狄謙也是盡心盡力調教,雖名侄孫,實則卻是師徒一般。狄澤也十分爭氣,隻用了十三年便修到煉罡境界,一手劍術更是遠超儕輩,引為太玄年輕一代第一人。


    他所用飛劍還是當年其父與鳳兮郡主、淩衝三個深入那處鐵礦之中,發掘出的一塊鐵精,求了狄謙親自出手,鍛造為一口上等劍器,隻是狄澤功力尚淺,不能將此劍威力盡數發揮。


    狄澤自小便聽父親念叨淩衝姓名,狄成對淩衝揭發守山劍劍譜之事甚是不滿,耿耿於懷。狄澤耳濡目染,今日剛去狄謙座前,修煉了一迴罡氣,出宮便見了自家大仇人,就算淩衝與狄謙同輩,也說不得要教訓這廝一番。他也不敢公然殺人,隻想一劍將其斷手斷腳,也算報了自家大仇。


    劍修之輩,不出手則已,出手便狠辣非常,尤其那飛劍被狄謙爐火煆燒,出爐時便帶了十分真火之氣,威力更加非凡。淩衝見其劍招狠毒,雖怡然不懼,也有幾分怒意,他雖修成金丹,若是法體殘毀,也自無緣大道,就如當年的楊天琪一般。隻是這十幾年來,見慣了風浪,目中所見,竟沒一個金丹之下的小輩,甚至連純陽、玄陰等長生之輩,也敢動手算計,一個區區初入煉罡境界的小子,自然不在話下。


    他自巋然不動,卻有一縷劍氣生出,亦是煉罡境界,隻閃得一閃,去勢比電還急,直指狄澤麵門。這一招圍魏救趙,攻敵之所必救,在他使來劍氣如雷轟、似電閃,隨意而發,又圓潤通達,順手到了極處!


    修成一粒金丹,淩衝還是初次與人動手,雖是欺負一個後輩,卻也用上了七八分力氣,這一劍之後尚有十幾處變化,要視對手如何應對,才會自然生就。洞虛劍訣到了金丹境界,才顯出一劍破萬法的大威力來,舉手投足,因敵而動,一招一式,皆是上佳劍術!


    狄澤料不到淩衝一劍如此迅捷,一個念頭還未轉完,自家眉心已然有些刺痛,忙掉飛劍迴守。飛劍未至,那道劍氣已生變化,直指自家雙腿,狄澤一聲驚叫,總算多年苦修,得狄謙親炙,還有幾分應變之能,雙足重重一頓,身子已向後急掠,劍氣擦著足底斬落,與太玄峰上鋪墊的玉石一碰,已自消弭於無形。


    淩衝小試牛刀,一劍兩變化,將狄澤玩弄於股掌,也對自家真氣多了幾分了解,正要出聲,就見狄澤麵上忽然泛起很色,就要再次攻來。忽然一聲斷喝響起:“住手!”一道劍光起自太象宮中,來勢快絕,略得一閃,插在二人中間,一人赤色麵容,猶似火燒,卻又筋骨如鐵,大袖一揮之間,狄澤連人帶劍已墜落峰下不見!餘下的少年男女各自驚叫,顧不得施禮,忙飛下峰去查探,免得狄澤被摔死。


    那人正是狄謙,一出手間將侄孫摔下峰去,轉頭望了淩衝一眼,緩緩道:“淩師弟,你很好。”淩衝早非吳下阿蒙,眼光毒辣的緊,早瞧出那一袖聲勢驚人,卻用勁巧妙,狄澤摔落峰下,至多真氣不暢,受一番驚嚇,性命之憂是沒有的。


    按理那小子用心狠毒,淩衝一劍留情,卻又不依不饒,還想動手。就算取他性命,或是切絲切丁,別人也說不出甚麽。隻是狄謙適時趕到,看似將其狠狠教訓了一番,實則手下留情,這等護短之事,大家心知肚明,說出來徒惹尷尬。


    淩衝拱手道:“狄師兄好。我欲見掌教恩師,還請狄師兄放行。”他入門以來,除卻葉向天曾言傳身教,同門之情甚篤,再與趙乘風在天星界共抗天魔,有幾分情誼,對陳紫宗、任青、狄謙三個師兄,也談不上好惡。他輕描淡寫將狄澤之事揭過,想來狄謙也不會太過深究。


    狄謙此人惜字如金,畢生隻鑄劍一好,將修行參悟寓於其中,自得其樂,與乃師賀百川算是一對奇人,隻知閉門鑄劍,連門中都甚少交往。他早已修成金丹,隻是數十年來別無寸進,隻功力更加圓熟深厚,那一句“師弟你很好”,也不知說得是淩衝與狄家的恩怨,還是誇讚淩衝十幾年來精進神速。


    太玄門中五位二代弟子常年輪值值守,近十年正輪到狄謙,他在宮中靜坐,探知狄澤向淩衝出手,匆匆趕來,唯恐淩衝促下毒手,見淩衝一身劍意,引而不發,顯是得了劍道三昧,暗暗心驚,微微側身讓路,口中答道:“師弟請便。”


    淩衝也知他不善言辭,道了聲謝,大步走入太象宮中。狄謙在他身後,目光炯炯,也不知想些甚麽。淩衝入得太象宮來,也不枉深處去,心頭默默祝禱,果然有一線玄光升起,將他合身一裹。


    移形換景之後,已來至郭純陽所居掌教宮中。這位掌教恩師正高坐法台,滿麵微笑。淩衝知他不喜俗禮,也不跪拜,隻恭恭敬敬合掌一拜,說道:“弟子淩衝,參拜恩師!”


    郭純陽哈哈一笑,抬手說道:“免了!你小子倒是好運道,入門十八載,成就金丹,這份進境雖非前無古人,但在千年之內,也算十分罕見了。”淩衝大拍馬屁,一臉的諂媚,說道:“都是師尊教導有方,本門劍訣精妙無方,弟子才能如此精進。”郭純陽更是開心,笑道:“出去幾年,倒學會拍馬屁了!你說的也在理,為師也就懶得批駁你了!”


    晦明童子現身出來,滿臉的嫌惡之色,也懶得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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