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純陽麵上有無盡滄桑之意,說道:“又是四九重劫麽?又是三千六百年光陰過去,著實令人唏噓。”玄門之中,素有四九重劫之言。指的是修成純陽之輩,長生不死,法力滔天,卻又不肯飛升九天仙闕,貪圖世間長生逍遙,不服天帝管轄,因此九天仙闕著仙都司每隔九百年,降下劫數,考校純陽之輩法力修行,稱為一九之劫,意思便是敲打這些不服天管的家夥,逼他們早日飛升仙界,受天帝號令。


    如清虛道宗這等萬載大派,門中高手無數,總有許多法門避過九百年一次的仙家劫數,仙都司著惱,定下四九重劫的規矩,每三千六百年,劫數之力大增,又有域外天魔、玄陰魔界趁火打劫,狙殺純陽之輩,取其元神、廬舍煉法,因此每一次四九重劫,道家中純陽人物皆是戰戰兢兢,全力以赴,或苦修道法、或祭煉法寶、或排演大陣,所求皆是保全自身,繼續逍遙。


    四九重劫一至,天地靈機大亂,天機混沌,又有玄陰魔氣滋生,天魔肆虐,著實驚險難言。過得去,道行大增,還可逍遙。過不去,便是身死道消,一世苦功化為流水。要麽自行飛升上界,接受天封,有九天仙闕庇佑,自然魔劫不起,仙都司也不會來尋麻煩。


    但能修成純陽之輩,哪一個不是道心惟微,心高氣傲?甘受天庭驅使者,自家早已飛升,如癩仙之輩。連百煉道人都不肯受天帝管轄,仙門出現,也不肯妥協。當年太玄劍派上代掌教荀道人率領高手殺上血河宗,便是自覺四九天劫將至,並無把握渡過,借血河宗為磨劍之石,若能將血河宗上下盡數斬殺,自可道力大進,安然渡過四九重劫。可惜終究還是與血痕道人一同隕落,借機兵解,原本他與五位弟子約定,兵解轉世之後,由下代掌教親去接引迴山門,依舊修煉太玄劍術。


    但血痕道人動用血河宗秘法,最後一擊重創荀道人,將其純陽道果擊破,荀道人勉強保全神魂,卻就此墮入輪迴,一去無蹤,不知飄零何處。郭純陽掌位之後,多次施展法力推算,無奈任他善能前知,也鬥不過茫茫輪迴之力,所算所得皆是一片混芒,不知荀道人轉世之身究竟落在何方。此事太玄師兄弟五個皆是一塊心病,隻不曾宣諸於口。


    惟庸道人笑道:“日月輪轉,光陰穿梭,此為亙古不變之理,師弟卻又感歎些甚麽!隻是我有一問,道家四九重劫隻對純陽之輩略有感應,師弟如今究竟是何修為?連我也觀之不透?若已修成純陽,不若與我一同閉關煉法,以期安然渡劫。”


    郭純陽之修為境界,在修道界中乃是一大謎團。各派掌教長老皆猜測其尚未證就長生,隻是一身法力劍術,堪比純陽老祖,實為一大異數。當年便是以純陽級數的法力,斬殺血神子六大分身,驚走司徒化。


    惟庸道人對這位神秘之極的掌教師弟也是瞧之不透,若郭純陽暗度陳倉,實已證道長生,正好與他一同煉法,二人聯手,渡過劫數的把握自也大增。


    郭純陽目中無數光華流轉,輕笑道:“師弟卻是不曾證就純陽,隻是有些造化,全力發動,一時三刻之內,戰力直逼長生境界罷了。”此話卻是有些模棱兩可,究竟是何造化,純陽級數戰力又能持續多久,皆未言明,此是他最大秘密所在,即便是對自家師兄,也不可言明。


    惟庸道人深知其意,又問:“可是那卷《太玄一炁清經》?”郭純陽自入太玄以來,從未下山太久,當年爭奪掌教之位,這才展露出恐怖至極的劍術天分,一劍橫壓三位師兄。惟庸老道本就對掌教之位沒甚麽念相,見這位小師弟無論劍術、手段皆是上上之選,便支持其登上大位。


    當年郭純陽不過是脫劫級數,有大師兄支持,其餘三位師兄自也無話,膺服其管。郭純陽接掌大位,便去祖師堂中靜坐了三載,其間得以翻閱太玄祖師所留那一卷《太玄一炁清經》。


    這卷經文供奉與祖師堂中,有無窮玄妙。唯有曆代掌教方可翻閱修習,若其餘長老弟子私自偷閱,立刻斬滅形神。此是門規所定,誰也逾越不得。郭純陽在祖師堂參悟經書三年,出關之後,一身氣息便自虛無縹緲,連惟庸老道這位純陽級數也瞧不出他底細。若說甚麽造化遇合,也唯有這卷經文了。


    惟庸老道心思恬淡,不然也不會將掌教之位拱手讓出。但對這卷祖師傳下的經書,卻有些好奇之意,礙於門規,不得翻閱。郭純陽笑道:“師兄如今早是長生中人,須知一卷經文便再奇異,舍去自家苦修、機緣,又能濟得甚事?《太玄一炁清經》確有些妙處,也不過比本門五大劍訣高明個一兩分,靠它鎮壓宗門,卻是無用的。”


    惟庸道人見他言不由衷,也就不問,話題一轉,說道:“太清遺府出世,想來神木島與噬魂教不久便會派遣長老前去一探,師弟不打算湊湊熱鬧麽?”


    郭純陽笑道:“太清門根基渾厚,雖在此方世界被清虛道宗幾個算計,傳承斷絕,但在星海之外,卻甚是昌盛。那位尹濟老祖當年便是老謀深算,又與那天妖有些不清不楚的關聯,將之捉住,卻不斬殺,隻鎮壓了事。此次洞府出世,焉知不是其算計?依我看來,當年滅門一口怨氣,是要借著此次四九重劫降臨,與清虛道宗幾個做一了斷。本門切勿卷入,隻靜觀便是。”


    惟庸道人往靈江之處望了一眼,恰見一抹金光鑽入淩衝紫府,也自笑道:“師弟說不欲介入,豈不知那位尹濟祖師亦是對淩衝那孩子青眼有加呢!”


    郭純陽目露神光,也自瞧了一眼,笑道:“淩衝這小子就是有些福緣,本門洞虛劍訣唯有通靈劍心之人方可修得大成,偏生他就有,隻能傳了給他。洞虛劍訣修煉需要海量真氣,偏生本門就有星鬥元神劍訣,也隻能傳了給他。太清符法斷絕千年,大家擠破了腦袋去找,偏生那小子不費吹灰之力,自有人送到手中,連太清尹濟祖師亦瞧上了他,送他一份大造化,我等還能說甚麽?”


    惟庸老道微微皺眉,沉聲道:“洞虛劍訣與星鬥元神劍訣倒也罷了,畢竟一脈相承。太清符術與本門格格不入,尹濟祖師居然選中了淩衝,不知有何算計,若是暗中陷害……”


    郭純陽一聲長笑,說道:“他尹濟也非是天帝至尊,我太玄劍派曆代亦有飛升之士,未必就怕了他。再說,論算計,我郭純陽卻也不才,與他鬥上幾手,倒也開懷。淩衝有便宜占,自然不拿白不拿,若敢害我郭純陽的弟子,哼哼,當老子飛劍是擺設麽!”


    惟庸搖頭失笑:“師弟這護短的脾氣還是未改。”郭純陽道:“護不護短,還要弟子自家如何。淩衝這孩子不驕不躁,矢誌苦修,是個上佳的苗子,護短也是應當。說來自他拜師以來,我這做師傅的空自受了他幾個響頭,還未給甚麽好處,沒得寒了弟子之心。”


    惟庸道人笑道:“還未給甚麽好處?那洞虛劍訣與星鬥元神劍,便是紫宗他們要學,也要考驗道心,沒個幾十年,不肯傳授。淩衝那孩子不過剛入山門,師弟就傳了大道真訣與他,此事在門中弟子中可是頗有微詞呢!”


    郭純陽道:“那算甚麽?若是我不將真傳劍訣傳他,隻怕早就被太清門那些牛鼻子挖了過去,豈非冤枉?話說那小子如今手中也無一口上好飛劍,別人問將起來,必要編排我這做師傅的小氣,關門弟子連一口飛劍劍胎也不舍得賜下,沒得落了麵子。”


    惟庸道人道:“向天不是指點他去北冥之地取那還幽寒水煉劍了麽?師弟還擔心甚麽!”郭純陽道:“遠水解不了近渴,罷了,隻看此次尹濟那廝能給甚麽好處,若是值不上一口飛劍法寶,我便令淩衝廢了太清符法的修為,專心煉劍,讓太清門諸般算計盡數落空!”


    惟庸老道唯有苦笑搖頭,這位掌教師弟當真是無法無天,自家並非純陽,卻敢算計那位早已飛升天闕不知多少年歲的尹濟祖師,可謂膽大包天之極。轉念一想,卻也不錯,太清門擺明車馬,日後必要用著淩衝之處,此時不撈好處,要等何時?郭純陽忽然撫掌笑道:“木清風與奪魂兩個老東西果然坐不住了!且看這兩個賊廝鳥能翻出甚麽浪來!”


    靈江之上,清元子正自禦使罡氣,鎮壓翻湧江水,一眼瞥見碧霞和尚手指一襲大紅袈裟,化為一方紅雲,廣被數十裏,隻往江上一蓋,立時江波平蕩,大潮馴服。所使亦是佛門中四十八道中神通之一的袈裟佛魔神通,一手法力居然遠超自家。碧霞和尚隱居金陵城外數十年,不顯山不露水,居然不聲不響開啟了佛門六識,相當於玄門法相級數的大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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