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大概不記得,但是在你去參加聯賽前,我曾將一樣東西委托寄存在了你這裏。”


    顧斂又看向其他人,“你們也見過的。”


    他們也見過?


    這句話一出,範圍一下子便被縮得很小。


    莫涯忽然間睜大了眼,看向顧斂道:“是你花了幾千萬拍的那塊木頭?”


    顧斂:“……”


    “是風聲木。”


    怎麽好像落在莫涯口中突然貶值很多的樣子。


    楚舟說:“那不是確定損壞了嗎?”


    顧斂看他一眼:“壞了可以修,不然我當時叫你們大張旗鼓去找生命之源做什麽。”


    隻是最後生命之源找到了,卻取不出來,他就將風聲木也一並交給了江流璟。


    如今兩年過去,如果生命之源有效果的話,這件破損的神器理當也修複了部分功能了。


    顧斂對著赤道:“他當時沒有告訴我他放在哪裏,但如果是你的話,應該知道吧。”


    赤從他的眼神和話語中聽出了少許挑釁的意味,但隻是淡淡看了他一眼沒有搭理。


    反正江流璟和他的關係在這兩年裏已經是眾所周知,顧斂自己也清楚撬不動這個牆角,抱的更多隻是煩一下他的心思而已。


    至於風聲木被江流璟放在哪裏,赤的確知道,畢竟江流璟在他麵前就沒有秘密。


    對上黑發少年抬眸望過來的眼神,赤頓了頓,輕聲說道:“它們一直都在你的身體中。”


    生命之源不聽從江流璟使喚,但它這兩年確實一直都沒有從江流璟身上離開過,這一點旁邊的桑陌同樣清楚。


    而風聲木則是後來被江流璟“喂”給生命之源的。


    江流璟當時還為怎麽讓生命之源願意幫忙修複為難過,結果他隻是將風聲木從盒子裏拿起這一個動作,白色的光團就自己冒出來把黑色的木頭吞掉了。


    非常的積極主動,然後在之後繼續裝死。


    當時江流璟還跟赤抱怨過,感覺自己是被這團光球當成了個會移動的房子住。


    而現在嘛……


    江流璟眨了眨眼。


    生命之源?在他身體裏?


    他想了想,閉上眼,幾分鍾後手掌心忽然浮現起一片瑩瑩白光,轉眼間就在眾人麵前放大凝實變成一個光球。


    “還真是它。”和生命之源有過接觸的莫涯悚然一驚,對這團光球印象深刻。


    他上前一步想碰一下,卻被光球輕飄飄的往左一滾避開了。莫涯不信邪的換了一邊,光球也跟著換了個方向繼續避開。


    移動幅度不大,嘲諷效果很強。


    莫涯:好氣。


    江流璟看到莫涯苦大仇深又滿懷幽怨的表情時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還是他醒來後第一次笑,房間裏原來嚴肅緊張的氣氛都仿佛隨之散去了,刹那撥雲見日一般。


    刑越和桑陌彼此對視一眼,看出了對方眼中相同的情緒。


    得知淼淼終於醒來的欣喜,又發現自己被忘記的愕然和痛苦,似乎都在這一個笑容中霜雪似的化去了。


    兩名爺爺的心為自家小孫子的笑容柔軟得一塌糊塗。


    桑陌說:“他要是能一直這麽高興,就算失憶其實也沒關係。”


    刑越:“嗯。”


    清楚聽到他們聲音的赤猛迴頭:“?”


    嗯什麽嗯,信念堅定一點啊!


    赤以為自己對江流璟已經足夠沒有底線,但江流璟這兩個爺爺總能讓赤都感到離譜,說溺愛那是真溺愛。


    仔細想來,江流璟小時候在這種程度的溺愛下都沒長歪,真就純粹靠他人性本善。


    而在另一邊,江流璟已經伸手把莫涯抓不到的那個光球輕鬆提了起來。


    和過去不聽少年使喚的模樣全然不同,此刻的光球安分得像是見了貓的老鼠,乖乖巧巧縮在他掌心一動不動。


    江流璟注視著這團光芒,在那份不屬於他的記憶中,他看到自己曾將這團光球丟入藏龍山脈的水源,用於淨化當時被黑氣汙染的一片核心區域。


    當時還隻有指甲蓋那麽點大小的光芒,此刻都已經變成這麽大了。


    他抬起左手,食指關節彎曲輕輕敲了敲生命之源:“吐出來。”


    光球顫抖了一下。


    “別裝,我知道你聽得懂。”


    萬年時間,樹木都能有靈,更別提它本就是從精靈族母樹上脫離的核心之一。


    江流璟反倒對它膽敢跑到自己身體裏這件事十分意外,別人認不出他,生命之源肯定清楚他是誰。


    但它一方麵老實地跟著他確保他的身體不出意外,另一方麵又不聽那個沒記憶的自己的命令,給江流璟一種孩子既叛逆又老實的割裂感。


    而仿佛應和了他所思所想似的,一道陌生的清朗少年音在江流璟腦海中突兀響起。


    那聲音帶著點委屈道:“為什麽要想起來?現在這樣不好嗎?”


    它藏在江流璟身體裏幾年,對江流璟的任何變化都了如指掌,江流璟一醒來那個眼神,生命之源就清楚,他這是想起來了從前了。


    而它對此十分高興。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生命之源和教宗塞勒斯想見到的那個人是一樣的。


    它承認的主人也是過去那個強大的、仿佛生來就站在世界頂點的存在。而現在的江流璟雖然也是他,但隻是他極少的一部分,他甚至完完全全成為了一個人類。


    它見到了他,他卻已經不記得它了,連尋找它都要靠別人幫忙。


    其實根本沒有那麽麻煩,從他們進入藏龍山脈的第一天起它就知道他們的存在,它隻是故意在躲藏。


    它被江流璟隨手丟下在這裏,過了千年萬年也沒有再撿迴去的意思。


    終於感受到江流璟的氣息時,它欣喜地以為自己終於要被帶走,結果卻發現江流璟根本沒有對自己的記憶。


    明明隻要他喊一聲,它就會出現在他的麵前,他卻從未唿喚過。


    生命之源很生氣,所以它故意東躲西藏,直到江流璟等人都一路找去了母樹才終於現身——再不出現,江流璟等人大概就要放棄尋找它離開藏龍山脈了。


    但是直到最後,它都沒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迴應。


    出於某種賭氣般的理由,它還是跑到了江流璟身體裏,它想看看這個人有沒有哪一天還能想起自己。


    而它終於也等到了,就在今天。


    可江流璟卻對它說,他要找迴那段不記得自己的記憶。這讓生命之源怎麽接受?


    江流璟注視著掌心這團已經生出靈智的光,或許是因為它貼得自己很近的緣故,他隱隱能感知到生命之源的所思所想,也能感覺到它劇烈波動的情緒。


    但他依舊搖了搖頭,堅定地迴答了生命之源的問題:“不好。”


    “其實你也知道的吧,就算我現在有過去的記憶,我也不是你要見的那個人,我依舊是現在的我。對我來說,過去的這份記憶才是虛假的。”


    “而我想要找迴的,隻有真正的那個自己。”


    江流璟定定地看著它,並不被光球的情緒所影響。


    他就是這樣的人,當他想做一件事的時候,誰也動搖不了他。萬年前是這樣,萬年後,還是這樣。


    生命之源沉默了許久,最終帶著低落緩緩開口:“我明白了。”


    隨著它話音落下,光球原來周身散發的柔和光暈驟然變得刺眼明亮。


    從中間忽然裂開一道縫隙,一截漆黑的樹枝被無形的力量托舉著緩緩飛了出來。


    破損的神器,風聲木。


    距離顧斂剛剛拍下它的模樣似乎沒有發生太大變化,隻是幹枯的顏色變得更加深沉有光澤了許多,相比木料,質地看起來更像是某種堅硬的礦石。


    江流璟提著光球的手指極小幅度地向內收了一下。


    雖然嘴上說著不願意不喜歡不配合現在的他,但生命之源這幾年確實有在兢兢業業完成修複工作,從風聲木上傳出來了明顯強大的魔力波動。


    樹枝慢慢向江流璟的額頭靠近。江流璟靜靜地站著,沒有躲避。


    尖尖的頂端觸碰到額頭的瞬間,龐大的信息流湧入江流璟的腦海。


    缺失的記憶如同拚圖碎片般迅速歸位,黑發少年緊閉雙眼,雙手不自覺握緊。


    周圍人緊張地看著他,赤更是向前邁了一小步,隨時準備扶住他。


    他們心裏其實都有種恐慌,擔心江流璟這一恢複又要睡上兩年。


    不過好在,這份擔憂並未成真。


    十分鍾,二十分鍾……半個小時過去,江流璟很快睜開了眼睛,如同琉璃般純粹又美麗的眼瞳中逐漸閃耀出了恍若隔世的光彩。


    他環顧四周,目光由遠及近一一映出眾人的身影。


    他的朋友。


    他的家人。


    他的幻獸,也是最親密的愛人。


    他們都站在這裏,像是一片小小的森林。


    一個人的社會記憶,便是由這片森林向外生長,編織出骨架,一步步構建而來的。


    因為他們,他才是江流璟,而不是記憶中那具已經毀滅的殘像。


    刑越走上前一步,沉穩如他開口的嗓音也終於帶上了顫抖:“淼淼,你現在知道我是誰了嗎?”


    江流璟仰起臉,目光定定地看著他,又刹那間柔軟下來,像是春日流淌遍了原野的山泉。


    在說話之前,他先一步撲了上去。雙臂伸展擁住了老人的後背,用行動告知了自己的答案。


    “爺爺,我迴來了!”


    從八歲到十八歲。


    離家的幼鳥終於迴歸了他最初的巢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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