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從零到二階。


    那是什麽概念?


    淼淼忍不住拿自己類比了一下。他被爺爺兢兢業業投喂了六年,加之得天獨厚的天賦,也花費了整整兩個多月。


    這個陣法卻似乎能讓每一個人都輕易做到。


    如果說,這樣的陣法不僅能用於少數的幾個個體,而能用於更多人的話,那將是多麽可怕又逆天而行的事。


    似乎看出了他的聯想,刑越笑了一聲,道:“這種陣法大規模推廣不了。”


    “光是代價,就不是一般人付得起的。血祭陣法吞噬無數活靈,煞氣極重,普通人別說進去修煉,一靠近都會心悸瘋狂。隻有血親因為血脈相連,發動陣法時才不會被那股血煞之氣吞噬。即便如此,在快速獲得了極大力量後,也會變得心神麻木遲鈍,這個階段隻要稍微催眠操控一下,就可以將他們變為自己的傀儡。”


    這也是家主自信能給國王獻上聽話的狗的原因。


    淼淼忍不住問道:“既然這個陣法效果這麽好,他們為什麽又隻給了一個月的時間?讓你們多待一會兒不是會更好嗎?”


    刑越搖搖頭道:“不行,隻是一個月的時間,跟我一起的那兩個人已經完全大腦一片空白,再繼續待下去,他們會變成無法挽迴的癡呆。”


    “每一次到陣法中修煉過一個月,都必須迴到正常的地方休息三倍以上的時間。而且隨著次數增加,休息時間也不斷增加,法陣效果則越來越弱。我能感覺到這個陣法對我的提升效果最高隻到四階。”


    四階看起來不高,實則已經超越了大陸上90%的普通人。如果隻是用一群普通人的性命就能培養出好幾個四階,刑越確信不少當權者都會考慮。


    比如月影公國的國王。


    說是賭約,但海威這麽大的動作,已經受過一次貴族背叛之苦的國王怎麽可能監測不到呢?


    他隻是放任而已。


    “一個月結束後,我迴到族中,發現我的母親已經離開家了。其他族人給了我她留下的書信,說她是迴娘家去了。讓我自己好好生活,也不用再去找她。”刑越說。


    “但我不信她會不等我迴來,所以等那些人確信我也被洗腦成功,對我的監視放鬆了一點後,我就偷偷偽裝去了我母親的家族一趟。也就是……”


    “也就是我的家裏。”林風接過話道。說到這個他還有些好笑,“你爺爺那天穿得一身烏漆麻黑,跟個黑烏鴉似的趴在我家牆角下頭,偷聽我們在院子裏說話,結果我娘路過看見了,還以為是小小年紀不學好來探風聲的賊,抄起棍子就上前要打他。”


    後來打著打著把麵罩拽掉了,發現長得有點眼熟,才認出這其實是妹妹家那小子。


    “所以……”淼淼有些不安地動了動手指。


    就聽爺爺道,“她沒有迴到這裏。”


    提到這件事時,他原來還泛起過暖色的眼眸再次深冷,隱藏著無法斷絕的恨意,“那些人偽造了她的書信,欺騙了我。後來我花了很久時間才調查到,在我被帶走後的第二天,我母親就因為衝撞家主被處死了,她當眾揭穿了家主的行為。族裏所有人都知道,但所有人都沒阻攔,所有人也都沒有告訴我。”


    知道真相又如何呢?他們難道能拋棄現在貴族的生活嗎?


    他們做不到,能做到的也早就被家主清理幹淨了。


    不聽,不看,不聞,不問,什麽都不想,什麽也都不管,隻過好自己現在的富貴日子,人生不就是這樣嗎?


    隻是那會兒沒有人預想到刑越會是活下來的幾個人之一。


    就連家主事後都有些後悔。


    這可是他們要獻給國王的棋子,要是被他知道了自己的母親因他而死,激動之下失去控製怎麽辦?


    但死人沒法複生,他們隻好草草找個理由想先應付過去,迴頭再通知他他母親出遊期間“不幸”遇難身亡。就算他一時懷疑,迴頭多洗腦幾次,懷疑也就消失了。


    “他唯一沒有想到的是,我沒有被洗腦。”刑越道,“給我們洗腦的也是那個跟他合作的組織的人,他似乎很信任這些人的能力,他們說什麽他就信什麽。”


    “那些人洗腦的方式是通過借助魔力的聲音誘導,趁我們大腦空白時編織虛假的記憶。但我天生感情很淡,那個陣法對我的影響不夠大,又提前有了準備護住了腦子,他們的催眠隻夠讓我多出一段記憶,但消除不了我原來的。”


    後續他隻是稍加偽裝,模擬出了順從的樣子。早已習慣了陣法效果的人就毫無懷疑地放任他離開了。


    “知道母親的死訊後,我立下決心,要對這個家族複仇。”


    家主也罷,其他人也好,他一個也不打算放過。


    林風歎了口氣:“那會兒我娘還極力勸阻你,可惜你完全不聽。”


    林風的母親深知以自家妹妹的性格不會希望兒子因為仇恨而毀了自己一生,本想收留他然後找個機會送他去其他國家,沒想到第二天刑越就一聲不吭走了。


    刑越搖搖頭:“如果放下的話,那麽我就不再是我。”


    縱使活下去,也隻是一個遊走的亡靈。


    但當時他的力量並無法與一個家族抗爭,更何況家族背後還有王權的存在。


    所以刑越退而求其次,他決定利用家族的資源,王室的資源,來將自己培養成為足以顛覆他們的存在。


    隨後又過去五年,海威家族向國王獻上了一個十四歲的四階魔武者的消息就不脛而走,引發全城轟動。


    一個天才,雖然罕見,但本還不至於引得這麽大反響。


    關鍵在於,這居然是那個著名的廢物家族海威獻上的!這意味著他們找到了產出天才的辦法。


    國王也很滿意,不僅沒有撤銷海威家族的貴族之位,還一連升了兩級,從原先的男爵升為了伯爵。海威家族的族長也高興極了,他將家族推向了史無前例的榮光,他將是族中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族長。


    隻有刑越跪在王座底下,麵無表情聽著他們的笑聲。


    “國王很重視我,因為那場叛亂的緣故,他對自己身邊人的忠誠度要求極高,我在王室待了三十年,完成了他要我去做的所有事,終於獲得了他完全的信任,此後我獲得了普通人想都想不到的資源,靠著那些資源的堆積,四十四歲那年,我突破了十階,成功躋身了最頂級的那一批人。”


    “國王高興瘋了。”刑越輕聲說,眸色卻極冷,“他自以為擁有了一個十階的護衛,這個護衛還對他無比忠誠,揮之即來招之即去,再沒有哪個國王能做到這樣的事。”


    他甚至破天荒地給了自己的狗一個提要求的機會。


    當時的刑越隻說:“我沒什麽想要的,但我已經很久沒見過我的族人,希望能和我所有的親人們……一起舉辦一場慶典。”


    這麽一個小小的要求,國王自然沒有不同意的理由。他發布了一個召集令,將當時靠著源源不斷為國王提供“侍衛”,已經權勢滔天、家族擴大了幾十倍、人手也分布在五湖四海的海威家族的人盡數召集迴來。


    “沒有人心生懷疑。”他嘴角揚起一個嗜血的笑容,仿佛又陷入到那一天的迴憶裏,“他們也想象不到,居然會有人用三十年的時間……用這麽愚蠢的辦法,隻為了在這一天把他們所有人一網打盡。”


    轟——


    那一夜的火焰鮮紅如血,翻滾著幾乎燒盡了半邊天。刑越拎著巨大的鐮刀從火焰中緩緩走出,無盡的黑霧包裹著他,也吞噬了所有的詛咒、慘叫和哀嚎。


    但還不夠。


    他的目光又移到了皇宮。


    他答應了和一個人的交易,還要去殺死國王。


    王宮的所有防禦陣法對他而言都狀若無物,三十年的時間,這裏每一處禁製都對他開放,當他像是走進了隔壁公園一樣,毫無阻礙地走進國王的寢殿時,卻發現這個國家地位最高的男人正靜靜站在窗旁,望著已然衝天的火光。


    聽到他毫不遮掩的腳步,他笑了一下:“你是來殺我的嗎?”


    刑越沒有出聲。


    國王感慨道:“是覺得我已經是個死人,所以連話也懶得同我說了嗎?這才是你真實的性格吧,之前的三十年可真是辛苦你偽裝了。”


    刑越淡淡道:“既然知道,為什麽不逃?”


    “逃?”國王卻笑了一下。


    他轉過身麵向刑越,刑越才發現這個他初遇時尚且青年的男人此刻早已兩鬢斑白,他老了。


    國王感慨道,“你知道嗎,當我看到海威家族出事的一瞬間,我就立馬傳令取消你進皇宮的權限,但多麽離奇啊,偌大的宮殿,居然沒有一個人迴應我,好像所有的人都被調走了一樣。”


    刑越說:“想殺你的不止我。”


    “是啊。”國王在床邊坐下,麵容上看不出憤怒。也是,他這一輩子經曆過太多背叛,次數多到他都已經麻木了。


    他看向刑越道,“但你也隻是一把被他們利用過來殺我的刀,等你動了手,他們立刻就會發布對你的通緝令,屆時,天涯海角你也無處可逃。”


    而那些人則將收獲一個為先帝報仇的好名聲,無論是大臣還是子民,都不會有人抗拒他們上台接管權力。


    “你就甘心這樣被他們利用嗎?你動了手,毀掉的也是自己的後半輩子。但如果你放過我,我不僅不會追究你的責任,還會給你更多的榮華富貴,你想想,之前的三十年時間,我對你其實也不糟糕不是嗎?”


    刑越道:“聽起來,你似乎覺得我應該感激你。”


    國王道:“我還沒有那麽天真。”


    “隻是,我自認為不是一個多麽糟糕的國王,我治理期間月影公國也是越來越好,你殺了我隻會讓自己成為人人喊打的罪人。你捫心自問,這樣的代價值得嗎?你達到了十階,本來可以在任何一個地方都過上人人豔羨的生活,何必讓自己淪落得無處可去。”


    “政績是政客需要評判的事情。”刑越平靜舉起了手中的鐮刀,斬下。


    “而我,隻是一個殺手。”


    他的一生早在最初就已經毀了,又哪裏還有什麽未來呢?


    “之後,就像那個國王說的一樣,月影公國不到半小時就發布了對我的通緝令,懸賞金額高達三億金幣。”


    刑越笑了笑,“太快了,城裏全部都被封鎖,我出不去,也不知道要去哪裏,結果亂轉的時候又遇上了他母親。”


    “什麽''他母親'',你是不會喊小姨嗎?”林風翻了個白眼。


    “我娘一開始還覺得你是去複仇的,結果三十多年沒動靜,又看你一直在替國王做那些髒事,還覺得你已經被洗腦了呢,叫我們遇見你都跑遠點。結果自己遇見了,還是忍不住把你撿迴來。”


    刑家不是什麽貴族家庭,甚至人口也不多,非常普通的一戶居民,收留刑越這個通緝犯估計是他們有史以來幹過的最膽大包天的事。


    如果不是刑越三十多年來都跟他們毫無聯係,這次事故發生後他們應當是第一個被搜查的。


    “他為了取信於我們,讓我們知道他這些年的所作所為,給我們看了他的記憶。之後我母親托關係將他悄悄送出了城,不過我覺得吧,隻憑我母親那點關係能讓他順利逃出去根本不可能,應該還有別人在動手腳。”


    “再之後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林風看向淼淼。


    刑越被追殺幾十年後,選擇逃到了從月影公國獨立出去的艾倫斯特附近,期間突破了十一階,隨後遇到了他生命中遲遲而來的驚喜。


    籠罩了他近乎一輩子的灰暗濃霧,都在抱起那團雪白脆弱的生命時,化為了再也不可見的輕煙。


    “淼淼。”刑越忽然開口道。


    他目光落在懵懂的孩童身上,聲音輕得像是被風吹散的湖水,又好像極夜裏閃爍的星光。


    “謝謝你。”


    謝謝你,與我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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