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氏矜持的笑笑,「我哥哥說了,像您這樣的,位高權重,二品大員,依舊例可以奪情。」天朝律例,凡死了爹媽的人,必須要丁憂;但如果他的位置實在重要,實在走不開的,由皇帝特批,可以不迴原籍丁憂,強忍失去親人的痛苦,依舊盡忠盡職,依舊為國為君為民效力,這就是「奪情」。


    張釗看武氏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奪情?孝武帝時首輔管琳在父親去世時曾經被「奪情」,管琳一再上書要求迴籍丁憂,孝武帝一再不許,強行留下管琳;後來,管琳失勢,便被罵為「禽獸不如」,父親去世了,他居然不哀毀骨立,居然還有心思辦公務,枉為人子!


    如今魏國公府已是日漸沒落,這當兒不夾著尾巴做人,還想出什麽風頭?妻子也好,大舅子也好,真是不知所謂。張釗微微皺眉。


    武氏卻是興致很好,對丈夫的眼神視而不見,抿嘴笑道「要說起來呢,兩位長公主尊貴是夠尊貴了,卻也都是命苦。」福寧長公主如今有駙馬跟沒駙馬一樣,竟是守起了活寡;青川長公主就更甭提了,自己已是病得將死,駙馬又看破紅塵,出了家。


    金枝玉葉的公主又怎麽了?還不如自己這閣老嫡孫女,夫妻恩愛,兒女孝順。武氏笑吟吟端著隻官窯脫胎填白蓋碗,看著碗中一枚枚茶葉像旗子一般,煞是好看,且又清香撲鼻,心情很是愉悅。


    張釗疲憊的閉上眼睛。朝中內閣才換了一撥人,形勢迥異,正是讓人費心費神的時候,偏又出了張意、張銘的事,更是雪上加霜。「今兒怎的迴來這般晚?」武氏愜意的喝著茶,隨口問道。


    「去了趟戒台寺。」張釗的聲音,和這寒冬的天氣真是匹配,也是冰冷。


    戒台寺?那不是張銘落發為僧的寺院麽?武氏驀地抬頭,見丈夫麵容不悅,才驚覺:自己高興得太早了。


    張銘出家,對魏國公府來說,其實是件好事。魏國公府因為吳王,這些年來一直受皇帝冷遇,連張釗的仕途也受影響。如今張銘一旦出家,張意再遠嫁山陽,帶走張念,魏國公府便等於和吳王無甚幹係。


    也正因為這一層,魏國公對於張銘出家這件事,感情上雖然難受,理智上卻知道是好事;而國公夫人則不管不顧的,兒一聲肉一聲的哭叫著,結結實實昏死過去了。


    丈夫仕途的絆腳石沒有了,自己看著不順眼的「婆婆」氣病了,這都是好事。武氏心中高興,掩蓋都掩蓋不住。一時得意忘形,卻忘記了,張銘性情溫和,對庶弟並無苛待;張釗又重感情,張釗和張銘兄弟二人,多年來情份一直不壞。張銘出家,張釗心情怎能好?


    「還有公務要處置。」張釗心中煩燥,借口有公事,逃到書房躲清淨。武氏眼睜睜看著丈夫急急忙忙的走掉,咬緊了嘴唇。幾十年的夫妻了,自己不過一時失態,他竟這般不留情麵!


    生了半天悶氣。武氏忽想到一件事,又樂了:張釗和張銘不過是兄弟,自己已是受了池魚之殃;那孟悠然,她的丈夫可是張銘的親生子!這會子,還不知孟悠然在打什麽饑荒呢。公爹出了家,丈夫能有好臉色麽?


    想到倒黴的人不止自己一個,武氏氣平了。


    此時,張並正靠在悠然身邊,悶悶的傾訴,「我都說了,我不怕連累,讓他住到咱們家裏來,我和你,定會好生孝敬他;還說他若是誠心理佛,咱們在家中設佛堂不是也一樣?或者做個在家居士也好。可無論我怎麽說,他都不肯睜開眼睛看我,也不肯開口說話,隻閉目誦佛號。」愁死人了,悶死人了。最後張釗、張錦、張並,全沒了法子,隻能怏怏的出了戒台寺,無功而返。


    悠然輕撫他的鬢發,柔聲說道「從前,我在一家寺廟看到過這麽句話:飽愔世事慵開口,會盡人情隻點頭。爹爹他,許是累了,咱們便由著他,讓他好生歇息罷,可好?」人家累得想躲開十丈紅塵,你們偏要打著親人的旗號去強人所難,真是不厚道呀。


    一個人不想說話的時候偏有一幫人圍著他,跟他囉嗦,要他說話,唉,沒眼色,真是沒眼色。


    「飽愔世事慵開口,會盡人情隻點頭?」張並默默重複一遍,心中悵然,自己果真沒有父母緣?


    妻子溫柔動聽的聲音響在耳邊,「我有時心情不好,偏到了佛堂,隻人誦經念佛,便覺心平氣和;佛堂是聖潔之地,爹爹願在聖地修行,求得心靈寧靜,實在是一件好事。」


    「可是,太苦了。」張並猶豫道。僧人修行,要做早課,做晚課,吃不好住不好的,張銘自幼錦衣玉食,如何能吃得消。


    「身體上的苦,不算什麽。」悠然歎息,「心裏的苦,才是真苦。」


    見張並意有所動,寬慰他道「戒台寺不遠,咱們常去看他老人家便是。」又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微笑道「等這孩子生下來,咱們抱給爹爹看。你猜爹爹看了孩子,還舍不舍得不迴來?」


    張並眼睛裏有了笑意,趴在妻子肚子上,絮絮跟孩子說話,「乖女兒,以後爹帶你玩耍。」悠然忍俊不禁,「你怎知道是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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