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來到第二天清晨。


    機械廠門口,當周勳拎著胖崽子的書包從車上走下來時,早早等在門口的張二和就湊了上前。


    “廠長,報紙上那事兒影響好像還挺大的,今早我都聽見有工人在討論呢。”


    “是啊,哥”一旁的二虎也附和道,“外邊可多人在說你的壞話了。”


    朝著他們笑了笑,周勳將手裏拎著的書包塞給胖崽子。


    “你自個兒去學校,爸爸今天很忙,就不送你過去了。”


    因為昨晚才被婁曉娥胖給揍了一頓,小姑娘顯得格外乖巧。


    半點兒都不敢作妖,在接過書包之後,她麻溜地一路小跑著消失在周勳的視野裏。


    等到胖崽子跑遠了,周勳這才收起臉上的笑容轉過身問道,“廠裏的工人們都是怎麽討論的?”


    “也是和外邊的人一個想法?”


    “這倒沒有”張二和搖搖頭,“咱們廠的人還是很相信你的。”


    “我聽見了好幾個在罵報社的呢。”


    “那就夠了”周勳放鬆地長舒了一口氣。


    若是連自個兒廠裏頭的工人們都不相信他的話,那他之前做的工作也太失敗了。


    想了想,周勳抬腳便往才建成沒多久的三號廠房那邊去。


    此刻的三號廠房裏燈火通明,大批大批的工人們正在生產線上忙活。


    招了招手將新上崗的車間主任給喊到門外,周勳笑著遞過去一支煙,“叔,咋樣,這裏的工作還適應嗎?”


    “可太適應了”車間主任咧了咧嘴接過煙。


    一邊往外搗鼓著火柴,他還一邊吐槽道,“我就說嘛,還是你小子有良心,不像他楊懷民,簡直就是條黑了心的蛆。”


    “以往在軋鋼廠,那是錢又少屁事兒又多,時不時還要跳幾個刺頭兒出來跟你作對,煩人得緊。”


    “現在到了這兒,不止活兒輕鬆,錢還多,工人們也不磨嘰,簡直不能再好了。”


    “就是那勞什子無塵服實在是有點悶,穿著很不舒服。”


    “小周哇,一定得穿無塵服嗎?”


    微微頷首,周勳笑道,“一定得穿。”


    “叔,咱們生產的可是彩電,科技含量雖然也沒那麽高,但終歸是種電子產品,在生產的時候還是盡量避免有灰塵進入最好。”


    “也是”車間主任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昨兒我家婆娘也是這麽說的。”


    “對了,小周,你這突然跑過來,是想問一問生產進度的吧?”


    看他都已經猜到了,周勳也沒再磨嘰,“是啊,叔,生產進度咋樣?第一批貨能按時交付嗎?”


    “電視台那邊可都準備好了,今兒就要試機呢。”


    趕忙取下嘴裏的煙,車間主任不由地瞪大了眼珠子。


    “這麽快?那豈不是今兒晚上咱們就能看上彩色的電視節目了?”


    “電視台都準備了啥子節目呀?他們給你說了不?”


    周勳想也沒想就搖頭,“怎麽可能,今兒隻是簡單試機而已,節目還沒定下來呢。”


    臉上頗有些失望,車間主任咂巴咂巴嘴,“生產進度還是很快的,今兒電視機就能提前交付一百台。”


    “主要還是那個什麽顯像管生產得太慢了,不然進度還能快上不少。”


    默默地在心底算了算,周勳安慰道,“一百台目前應該師夠的,慢慢來嘛。”


    “這樣,您先把電視台要的那十台裝起來給我,剩下的看情況再分配。”


    車間主任點點頭掐滅煙,重新又套上無塵服跑進廠房裏。


    有他在邊上盯著,不過上午九點多鍾的樣子,周勳就坐上了運貨去電視台的卡車。


    因為有人提前打了招唿,電視台的大小領導們都早早的在樓下等著了。


    卡車一停,為首的薑台長就快步跑上前,親自扶了周勳下來。


    “總理那邊的條子我已經收到了,您想要我們怎麽配合隻管說。”


    “能辦到的我們一定辦到,就算辦不到的,我們創造條件也一定辦到。”


    對方都這麽給麵子了,周勳也不好托大,當即笑著握住了他伸出來的手。


    “薑伯,咱們進去談吧,也別擱外頭吹冷風了。”


    ......


    周勳在電視台待的時間並不久,剛到飯點他就從裏頭走了出來。


    和來時一樣,是電視台的大小領導們親自送他上的車。


    隻不過這些人的態度更加熱情,甚至於可以說是近乎諂媚。


    負責跟車的二虎有些好奇,周勳剛坐穩,他便忍不住問了一嘴。


    “哥,你在裏頭跟他們說了啥呀?怎麽他們一個個都笑得那麽開心,像是撿了錢似的。”


    “別的都不說,那個薑台長嘴都笑歪了,看著怪嚇人的。”


    腦子裏迴想了一下那張臉,周勳頗為讚同地點點頭,“確實還挺嚇人。”


    “不過他們今兒也算是占了便宜,開心點也很正常。”


    “對了,二虎,咱們下一站去荷花他們家飯店吧,陸師傅之前有說要一台彩電來著,剛好咱們送過去,順帶著還能吃頓好的。”


    猛然聽見陸荷花的名字,二虎的臉色變了變,猶猶豫豫道。


    “哥,要不我就不去了吧,你讓司機把我放下,我自己迴廠裏去吃。”


    瞟了他一眼,周勳嗬嗬一笑,“怎麽,拉不下臉來?”


    “我當初咋跟你說的?你非不聽,現在後悔了吧?”


    拍拍二虎的肩膀,周勳幸災樂禍地繼續道,“後悔也晚了,嘖嘖嘖,我看呐,你小子純粹就是沒福氣。”


    “人荷花現在是未來可期,前途光明,你就是想吃迴頭草也得看看人家心情嘍。”


    二虎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低著頭默不作聲。


    單要是周勳一個人說都還好,偏偏這時候邊上的司機還幽幽地補上了一刀。


    “確實,廠長你說的一點兒沒錯,荷花姑娘現在可了不得。”


    “咱們廠裏頭的大小夥兒那是有事兒沒事兒就往食堂鑽,看到陸師傅那更是恨不得直接跪在地上磕頭喊爹。”


    “誰還猜不到他們的心思呢?陸師傅都煩得要死,急了還拿鏟子拍人呢。”


    心裏愈發難受,二虎可憐巴巴地靠在車門邊,假裝聽不見他倆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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