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裏放著一把剪子。


    新婚之時,張元寶也是將她捧在手心裏疼愛的。當日他總要去城裏趕考,留她一人在家,當時,他便特意買了許久剪子,放在屋子裏的各個角落。


    「秋娘如此美貌,一人在家中我甚不放心,放置些剪子,若有歹人起了歹念,你便用這剪子去刺他。」當日,紅燭之下,張元寶挑了她的下巴,眼裏淨是憐惜疼愛。


    時日久了,他也忘了。


    杜秋娘無聲地笑了,當日她說什麽?唔,若無歹人,我便拿著剪子閹了待我不好的負心漢。


    每次,她抓著張元寶在外偷-情時,她就躲在這碧紗廚裏,望著這剪子發呆。


    天不亡我啊……杜秋娘反手剪去縛住自己手的身子,依是反抓著手,定神看床上的兩人。


    「十娘,我的寶貝兒,你那真是教人銷魂,給我……」床上的男人已經加快了節奏,嘴裏哼哼唧唧地說著些話,女人緊緊抓著男人的胳膊,似是承受不住一般,終是「唉」一聲,兩人化作一灘水。


    「張元寶。」杜秋娘低聲喚道。


    剛剛運動完畢的男人女人吃了一驚,杜秋娘的聲音何時就在身邊?


    兩人同時抬頭去看,眼前卻是白光一閃。


    「啊……」男人痛苦的尖叫,已經隨之而來女人驚懼出魂的尖叫之聲遠遠飄蕩在安平村上方。


    大年初一的中午,突然轟轟隆隆下起磅礴大雨來,


    整個安平村都驚動了。


    村長打著鑼鼓召喚來安平村所有的村民到了張元寶的屋子前,可誰也沒敢往前一步。


    磅礴大雨中,從張元寶的屋子裏,慢慢騰騰走出來個渾身是血的血人,她長發披肩而散,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可眼睛裏卻蹭亮地出奇,裏頭像是冒著火,讓人看了不由從心底裏驚懼,驚懼過後,卻帶著一點點的疼惜。


    安平村曾經最美的村花杜秋娘,如今像是從人間煉獄走出來的修羅。她身上血被大雨一衝,漸漸在地上漾開一朵又一朵的血花。


    怵目驚心。


    半晌後,村長大著膽子繞過杜秋娘,走到屋子裏。床上的男女一-絲-不-掛,保持著交合的姿勢,隻是倆個人的臉上全是驚惶,時間像是定格在那個驚慌的片刻,二人俱是被利器割了喉嚨,那血,沿著床滴滴答答落到了地上……


    安平村多年太平,饒是村長,一時間也接受不住這樣強烈的視覺衝擊,一時間,竟是忍不住嘔吐。待迴過神,他已經衝出了屋子,顫顫巍巍地道:「殺……殺人了……」


    爹,我替你報仇了。


    安靜的杜秋娘突然咧嘴一笑,轟然倒下……


    建元三十年六月初八,安平村。


    「哭,你就知道哭!」杜老漢壓低了怒氣,望著床上陷入昏迷的杜秋娘,既是心疼又擔憂地罵著自家的小兒子杜銀寶,「你大姐同你說說過多少次,河邊不能去,不能去!你總是不聽!今日若不是你大姐,被水鬼抓去的人就是你!你個催命鬼!」


    杜老漢操起床邊的笤帚就要往杜銀寶身上招唿,杜若梅忙上前攔住杜老漢,哭道:「爹,你別嚷嚷,你這會就是打死了銀寶,咱大姐也迴不來。咱還是想法子問問大姐這到底是怎麽了吧?」


    「你大姐若是沒了,銀寶我也不要了!」杜老漢狠狠地丟下笤帚,蹲在一旁悶著頭不吭聲。


    杜銀寶的鼻涕都滑到唇上了,抹了一把鼻涕撲到杜秋娘床頭,嚎啕了一把道:「大姐,你可別出事,否則爹一定會打死我的。你趕緊醒,你若是醒了,我就把我在床底下藏的饅頭全給你,還有村頭巧兒姐姐給我的幾顆花生我也全給你,以後你說什麽我都聽,我天天跟你去喂雞……」


    杜銀寶抽抽嗒嗒了半晌,杜老漢望著床上一動不動的杜秋娘,起身踹了一把杜銀寶道:「別瞎嚎啕了,趕緊去村頭看看若蘭和金寶把人給我請迴來沒!」


    「哦……」杜銀寶抽嗒了下鼻子,手上還是濕淋淋地,又看了一眼出杜秋娘,出門去了。


    就在轉身的瞬間,誰都沒注意到,床上的杜秋娘,略略動了動。


    在杜銀寶一字一句發誓的時候,其實杜秋娘已經醒了。隻是她閉著眼,恍惚了半天,又支著耳朵聽了半晌,方才意識到一件事:她似乎迴到了自己的十八歲。


    建元三十年六月初八,她隱約記得是這一天,杜銀寶背著她一個人去了河邊遊泳落了水,她為了救杜小寶,險些搭進自己的性命。


    杜秋娘隱隱覺得自己的眼角濕了,命運弄人,她竟是又迴到了這一天。


    倒下前,最後一眼的血色彌漫,依然震撼著她的心。


    可老天給了她重來的機會呀,杜秋娘無聲地笑了。


    眼前似乎有個影子一黑,杜秋娘聽到她爹杜老漢重重地歎了口氣,額頭上卻附上一雙粗糙的手。


    杜老漢自言自語道:「這孩子心裏是有多苦,都丟了半條命了,躺著都不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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