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一盞不信褚晚齡筆下的那些歲月靜好,但顧長淮後到的信中也寫:一切平安。太子平安。


    ——那這次的來客,會是他嗎?


    四年之期還剩幾月不到,會是褚晚齡履行承諾,親自來梅川接她嗎?


    「......師父?」


    許七二眼見著如今在梅川一地可說是臭不要臉叱吒風雲的師父竟然微蹙了眉——平日犀利鋒銳的氣勢登時大打折扣,於她如琢如磨的眉目間平添幾分難以言明的情緒......似一點近鄉情怯的茫然和猶豫,又似藏匿多年不敢示人的期待。


    但凡師父她平時少點葷話,多點類似這樣的女兒情態,也不至於奔二十歲的年紀還沒等來她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未婚夫。


    不過許一盞本尊似乎巴不得未婚夫死在外頭,妨礙她出槍的速度。


    ......未婚夫不敢露麵也是應該的。嗐。


    許一盞被她叫迴神來,扶著門框的手隱有幾分發顫:「你先去招待著,我稍後就來。」


    至少換身衣服...剛折騰了一身汗呢......那先洗個澡?


    許七二興奮道:「好!——師父我跟你說,那公子可高啦,看著可真厲害!」


    許一盞:「......高?」


    「高!」


    許一盞就此打消了換衣服的念頭,神情自若道:「走吧,見客去。」


    -


    夜幕如重重封鎖的圍牆,又似靜謐死寂的深海。


    釋蓮執著一盞燈火,微弱的光亮在宮道上飛逝如燃星。直至他的步伐停在東宮宮苑,褚晚齡不喜人多,書房外無人看守,唯獨釋蓮住步在門前,一如往常地守住這方安靜的密地,燈也隨他一起。


    「......可是...父皇說......是...皇兄不會犯錯嗎?......不對啊。」


    隱約傳出的對話聲已經從心平氣和的談心演變為褚晚真單方麵的嗔怒,釋蓮無可奈何地揉著眉心,靜待太子殿下百忙之中安撫好公主,以便他今夜也能順利地護送公主迴殿,按時休息。


    不多時,書房裏的爭執聲小了些許,褚晚齡的聲音又輕又緩,聽不明晰,但褚晚真的氣焰已經她皇兄打擊徹底,良久,她萎靡地低垂著頭,小聲說:「...是,明白了。」


    釋蓮如釋重負。


    褚晚真年已十一,嬌艷無雙的容貌已足眾人驚嘆。誠如許一盞當年所料,褚家人就沒一個長偏了樣。且褚晚真和她兄長性格迥異,太子殿下需得竭力隱藏的輕狂驕傲、艷麗皮囊,都是她恃寵橫行的底氣。


    公主殿下氣勢洶洶地衝出書房,應該是被褚晚齡氣狠了,一點儀態也無,險些摔下台階,虧得釋蓮伸手一攔,將將護住褚晚真趔趄的身子。


    褚晚真眼圈微紅,本就心不在焉,一抬頭,卻見對方竟是釋蓮,立即惱羞成怒道:「你管本殿幹嘛!反正你忠心護主,隻護皇兄!——鬆開,你也配碰我!?」


    釋蓮隻得收手:「小僧逾越。」


    褚晚真咬牙切齒,一把推開他,不管不顧地吼道:「知道逾越,就別再來煩我!滾開!」


    不等釋蓮反應,褚晚真已經衝出他可觸及的範圍,像一頭盛怒的小獸,橫衝直撞地踩著怒焰奔遠了。


    釋蓮叩上書房門扉,房中寂靜片刻,傳來褚晚齡溫和如常的嗓音,仿佛根本不是剛才爭執的其中一方:


    「釋蓮嗎?——進來吧。」


    -


    釋蓮在關門時停了一會兒,直到外邊傳來公主起駕的宣聲,才徹底關合房門,轉身望向站在窗邊的少年。


    冷白的月光自瑤窗邊投下一片斑駁的影翳,點漆也似地綴在少年瞳中。明黃色風氅搭在他依然清瘦的肩膀,光影交結處深深淺淺,仿佛破開厚重雲層的一道日光,在他曳地的衣角上,與清冷的月色交戈。


    地上投出他緘默的影,黑漆漆的,像是另一片無光的永夜。


    但等褚晚齡迴望過來,注視釋蓮的眼眸滿是溫柔:「本宮原以為你會先去追晚真,畢竟她是因為你要走了才會生氣。」


    釋蓮低頭行禮:「公主年幼,再過幾年自然會明白陛下和殿下的苦心。」


    「她是被寵壞了。」褚晚齡搖搖頭,「不提這個,你先前送來的暗報本宮都已看過——歡喜宗那邊如何了?」


    「都已安排妥當。」


    「這幾年辛苦禪師了。」褚晚齡意有所指地對他抬了抬下頷,「...坐吧。」


    釋蓮也搖搖頭:「殿下客氣,這是小僧分內之事。」他說到這裏,向來不會外露情緒的麵龐忽然現出幾分猶疑,過了片刻,試探著問,「...但小僧領了這次任務,恐怕長達數年都無法迴宮述職......殿下可曾找到人選,頂替小僧的職位?」


    「沒有誰會如你一般忠誠無私了。」褚晚齡淡淡地合上瑤窗,掐滅最後一絲夜風,又像記起什麽,轉頭瞥向書案上橫躺著的幾封信,目光頓時柔和幾分,「......即便有,本宮也不願令她再受外物束縛。」


    釋蓮也隨他看向那幾封信,信封上盡皆潦草地寫著「思思親啟」。釋蓮親自送過其中幾封,知道那是誰的手筆,頓覺失語,隻能垂首不言。


    ——那也是許一盞的「妙計」。說是直唿「殿下」「晚齡」都容易惹人生疑,既然太子叫她「姐姐」,那她也給褚晚齡取個綽號才公平。


    最後這位腦門一熱,就此敲定了「許三思」。


    至今,「許三思」也已年近十七,為太子殿下遴選太子妃的奏摺早已吵得皇帝夜不成眠,天天都恨不能翌日就把太子打包了白送出去任人爭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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