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小跑迴去,和許一盞擦肩而過時卻微微抬頭,許一盞一直留意他,也忙垂首沉肩,恰聞程公公壓低了聲線:「太子來了。」


    許一盞的笑容驀地凝滯,望見程公公同樣凝肅的臉,渾身如墮冰窖。


    -


    皇帝張弓搭箭,是為第一箭。


    百官屏息靜待,攥著馬韁的手都冒著青筋,無不凝視前方,唯獨許一盞四下張望,企圖在茫茫人海中尋見一點杏黃的衣影。


    獸群的喧譁聲似從天邊傳來,風過群林,婆娑作響。


    這原本該是她和其他人馳騁競能的賽場,許一盞卻全無心思,隻覺得雙手冰涼,目光無助地掃視周圍,一無所獲。


    ——弦鳴,箭發!


    群雁驚散,卻有一點墨色急墜——中了。


    這是秋獮的好兆頭,眾人驚唿萬歲,皇帝率先揚鞭策馬,朗笑數聲,卻沒有立即動身,而是迴首望了一眼許一盞。許一盞被他看得毛骨悚然,才聽得皇帝開口:「——許太傅。」


    「......臣在!」


    所有人都轉頭望向她,原本綴在邊角的許一盞很快重新成為萬眾矚目的中心。


    皇帝笑了一聲,意有所指地道:「朕想看看你的本事。」


    許一盞:「......」在所有朝向她的或好奇或嫉妒的目光中,她循著最關切的那道望迴,恰對上皇帝身邊的小少年——他騎了一匹通體玄黑的少駒,雖不如她威風,但也同著一身幹淨利落的勁裝,和她對視時,稍稍一搖頭。


    許一盞垂首禮道:「臣遵旨!」


    緊接著,皇帝一聲令下,萬馬齊發。


    許一盞混在眾人之中,眼瞧著皇帝和太子都絕塵而去,她一心隻想追去保護太子,哪裏還顧得什麽獸群不獸群。而顧此聲不知何時從皇帝身邊退到後方,忽地勒馬,橫走緩步,側頭打量她滿是後怕的臉,不耐道:「蠢?」


    許一盞:「?」


    區區正二品,你以為罵的是誰?


    顧此聲不知她心聲,難得沒有爭在第一線,而是在眾官奔行之後,冷冷地睨著她:「陛下想看你的本事。」


    許一盞啞然片刻,問:「特別擅長被顧大人搭話?」


    顧此聲沉默了會兒,許一盞懷疑他在翻白眼:「你隻管爭下首席。」


    「啊?可上迴首席還是顧大人,這多不好意思...」許一盞惡劣地沖他一笑,「陛下會不會因此覺得顧大人廉頗老矣?」


    「......」顧此聲牽了牽嘴角,皮笑肉不笑,「許輕舟,你現今膽子確實夠大。」


    許一盞的笑僵住了。


    ——靠,這人果然認得許輕舟!!!


    -


    褚晚齡原先也不知道自己會被召去伴駕。


    伴君如伴虎,皇帝的心思旁人捉摸不透,連他也隻能從中品出幾分試探的意味——雖然並不清楚是試探他還是試探許一盞,但試探後者的可能性居多。


    ——畢竟許一盞出身寒門卻不投靠清流一派或是左相一派,委身東宮也毫無怨艾,完全違背了皇帝最初捧殺的意圖。


    「齡兒。」


    「兒臣在。」


    皇帝含笑看他,少年身量漸長,雖還顯得瘦削矮小,但經過許一盞數月的訓練,已不見了曾經那股弱氣,取而代之的是少年人獨有的銳意迸發的氣質。


    「太傅如何?」


    「太傅很好。」


    「如何好?」


    「都很好。」


    皇帝平靜地看著他,唇畔綻開滿意的笑,問,「你近日身體不錯,可是新來的禦醫本領不錯?」


    「......」褚晚齡終於沒能對答如流,閉了閉眼,痛苦道,「太傅逼兒臣吃肉。」


    「......好吃嗎?」


    「太傅覺得好吃。」褚晚齡垂著眼,補道,「兒臣也喜歡。」


    「許輕舟是個將才。」


    褚晚齡默了一瞬,並沒有因為皇帝突然轉移的話題而遲疑太久:「父皇聖明。」


    「日後形勢明朗,朕就要收復玄玉島......許輕舟,武功好,兵法也不錯,朕原先很中意他。」皇帝說至此處,忽然一頓,「但他不夠幹淨。朕的暗衛查到...顧此聲對許太傅,似乎格外關注。」


    褚晚齡沒有搭話。


    皇帝唔了一聲,餘光瞥見層層疊疊的樹影之外一隻離群的幼鹿,旋即拈過箭袋裏的箭,搭弓。


    一聲弦響,褚晚齡眼中掠過一道血光,那隻鹿已中箭倒地,隨行的禁軍上前撿拾。


    褚晚齡緊了緊握著韁繩的手,在禁軍帶迴幼鹿前,忽道:「父皇,禮法雲,不殺幼獸孕獸。」


    皇帝側眼看他:「你勸朕放生?」


    「以父皇的騎射,不缺這一隻幼鹿。」褚晚齡頓了片刻,掃了一眼四下護衛的禁軍,「請父皇開恩。」


    皇帝沒有應聲。


    褚晚齡便接著道:「太傅剛入朝,暫且不懂這些...兒臣會代為轉告。」


    「你心軟了。」


    褚晚齡沉默許久,道:「太傅上任五月餘,兒臣不曾見他和顧尚書往來。」


    「你心軟了。」


    「兒臣這便派人前往梅川排查太傅昔日的人際關係,一定查得水落石出。」


    「你心軟了。」


    褚晚齡沉默了更久,等到皇帝的眼神已經帶上怒意,他才顫著聲道:「......是。」


    「......」禁軍拖著傷鹿歸來,皇帝這才抬了抬手,示意關進囚籠,又迴頭望向褚晚齡,「朕,姑且不殺。是生是死,自有他的命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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