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淩霄站在橋下,聽著橋上傳來說話聲,他知道,鄭九疇成功了。


    要想從感情上報復一個人,有一個先決條件,就是,那個人仍然愛著復仇者。


    愛的越深,報復起來越狠。


    風裏飄來鄭九疇的鼻音,他隻是“嗯”了一聲,沒有迴答女人。


    女人卻仿佛聽到什麽仙樂一般,立刻聲音輕快地報出一連串周圍有趣的小店名字,問鄭九疇想買什麽,他們現在就去。


    不錯,這橋上站著的,就是鄭九疇和李釉娘。


    鄭九疇給宋淩霄遞紙條,不是為了和他碰麵,而是為了讓親眼看一看,他報復李釉娘的行動進展到何種地步。


    鄭九疇聽罷李釉娘殷切的詢問之後,卻隻是淡淡地說:“我沒有錢。”


    李釉娘的唿吸好像都凝固了片刻,再出聲時,她的聲音裏帶上了勉強的意味:“郎君想買什麽,不必擔心價格,妾身從家裏帶了錢出來。”


    如今李釉娘身價高昂,早不是三年前任人擺弄的小姑娘,她平時又用不著花錢,自有滿金樓裏打點,手中積累下的財富已經到了一個說出來會嚇到人的數字。


    三年前她一步一步騙光了鄭九疇的錢,鄭九疇毫不猶豫,為她慷慨解囊,在外麵買好吃的好玩的,都是她指到哪裏,鄭九疇買到哪裏……雖然,她當時也有很多身不由己,騙到的錢大頭都被鴇母拿去,可是,她畢竟是參與了,她有罪。


    更何況被人毫無保留地寵愛過的感覺,沒有那麽容易忘卻,當年的寵愛與今日那人冷冷的一句“我沒有錢”,形成殘酷的對比,但凡是人心肉長的,都會為之黯然心碎。


    李釉娘很清楚地知道,鄭九疇有多恨她。


    但是沒關係,恨她是正常的,理所應當的,現在她把他接到了身邊,也不是求他原諒,隻是出於私心而已。


    李釉娘喜歡像個小蜜蜂似的圍著鄭九疇轉,貪戀他身上的氣息,喜歡他說話時的鼻音,還有因為恨她而格外冷淡的眉眼,因為她給他擦傷口時親密的接觸而流露出羞憤紅暈的雙頰。


    無處不喜歡,無時不喜歡。


    為了把他留在她的身邊,她可以笑著迎接每一句絕情的話語,然後在他的麵前溫柔地低下脖頸,像個賢良淑德的妻子一樣說:“妾身知道了,郎君說得對。”


    鄭九疇畢竟是個家教良好的公子哥,其實也說不出什麽難聽話,連嘲諷人的時候也留著三分餘地,好像怕說出她真正的卑劣無恥之處,會髒了他的嘴巴一樣。


    她最喜歡這樣的人了。


    為什麽世間會有鄭九疇這麽可愛的人。


    “哼,什麽家裏,不過是個窯子。”鄭九疇冷哼了一聲。


    對,就是這樣,就是這樣可愛的說話態度。


    李釉娘抑製著心動的情緒,想著,他明明可以說,裝什麽賢妻良母,裝什麽千金大小姐,你就是個窯子裏騙人錢財的窯姐兒。


    沒有,可是他沒有,他隻是說,那不是家,那是窯子。


    在滿金樓這樣的地方,李釉娘什麽髒話沒聽過,兩相對比,鄭九疇的諷刺,就像溫柔君子的愛語一般可愛。


    “妾身知道了,郎君說得對。”李釉娘低下頭頸,替身邊坐在輪椅之中的鄭九疇拉了拉身上蓋著的小毯子。


    鄭九疇沉默了一陣,似乎對李釉娘的恬不知恥很無語。


    接著,他問道:“你現在是不是很有錢?”


    李釉娘正躬著身為他整理衣領,聽到這話,不由得頓了頓,低聲說:“郎君若是想要,從前郎君為妾身花的那些,妾身可以十倍還給郎君。”


    “哈哈哈哈……”鄭九疇突然大笑起來,胸腔震動,驚得李釉娘撫住他的肩頭,生怕他笑裂了傷口,然而鄭九疇卻似遇到了極為可笑之事一樣,痛痛快快地笑完,方才說道,“十倍還給我?這三年京州行乞,渴飲簷下積水,餓與野狗爭食,你怎麽還我?家財散盡,無臉迴鄉,有如無根的浮萍,惶惶不可終日!你又怎麽還我?筆墨紙硯,貼身書童,全都賣了,買那什麽見都沒見過一眼的嫁衣,蹉跎三年又三年,功名與我無緣……你又怎麽還我?”


    “李釉娘,你這個騙子。”


    最難聽的話,也不過是如此了。


    看,這就是她喜歡的人,鄭九疇,世間在沒有這樣可愛的男人。


    李釉娘俯下身,溫順地垂下纖長的脖頸,在鄭九疇耳邊纏綿地說:“傻子,我這個騙子,專騙你這樣的傻子,傻子,傻子,大傻子……從今往後,我還要繼續騙你,你都別想逃出我的魔爪了。”


    鄭九疇氣得胸膛起伏,眼中再次爆出血絲,他睜著洇紅的眼睛,怒氣沖沖地瞪著李釉娘:“你——!”


    “郎君,你說的那些東西,妾身都可以還你,隻要你同意。”李釉娘低聲笑道,笑聲裏似乎又有些難過,“功名,家人,三年的京州旅居生活,妾身願意一樣一樣還給你,隻要你同意……”


    “哼。”鄭九疇全然不信,也懶得再與李釉娘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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