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珩不吃崔弗菀喂的糕點,卻主動要讓傅青魚喂他吃菜,無非就是想向別人證明他跟傅青魚之間的關係而已。


    傅青魚一邊笑,一邊翻爐子上的包燒。


    “笑什麽?”謝珩還在給傅青魚扇扇子,“你不願意?”


    “自然不是。”傅青魚轉頭看謝珩,眼裏都是笑意,“大人,你知道有許多男人非常享受女人圍著他們打轉,為他們爭風吃醋嗎?他們會認為那樣的自己充滿了魅力,自信爆棚。”


    “還有一些男人則揣著明白裝糊塗,明明已經有廝守的人,麵對其他女人的傾慕示好卻依舊半推半就的接受,搞一些能讓他內心竊喜的小曖昧。”


    “如大人這般,恨不得在自己身上印上已婚男人標簽的實屬不多。”


    “大人,你知道你如今在我看來如何嗎?”


    謝珩倒是真想知道傅青魚如何評價他,“如何?”


    “看見前麵那座塔了嗎?”傅青魚伸手指向竹園另外一邊,能看見冒出兩三層塔尖的塔。


    “那是飛鶴樓。”謝珩糾正。


    “管他是樓還是塔,總之大人如今在我心中的形象比它還要高大宏偉。”傅青魚豎大拇指。


    謝珩迴想了一下飛鶴樓的高度,對傅青魚的這個吹捧還算滿意,“已婚是何意?”


    “已成親的意思。”傅青魚低頭翻包燒。


    已成親男人?


    謝珩心想,他倒是想早些成親,奈何條件不允許。


    另外一邊,柳大娘壓低了聲音問,“小晨夕,謝三公子跟傅姑娘是一對啊?”


    “是啊。”既然大人自己都表現出來了,晨夕當然也就敢說了。


    柳大娘嘿笑了一聲,“這傅姑娘可真能沉得住起,在廚房的時候愣是半句都沒提。不過這麽看著啊,傅姑娘跟謝三公子確實要更相配一些。”


    晨夕捏了一塊雞肉“嗯嗯”的點頭,“傅姐姐可好了。”


    崔弗菀聽著他們的談話,看著爐子那邊的傅青魚和謝珩,嫉妒的眼裏冒火光。


    她雖一年多未見珩哥哥,但從未少打聽珩哥哥的消息,從未聽說珩哥哥已經有相好的女子,而且珩哥哥還退掉了與霍沄沄的婚約。


    她若不是知道了這些,怕有中都的其他女子近水樓台搶走了珩哥哥,又哪裏會如此著急的尋了理由來中都。


    可她怎麽也沒想到,珩哥哥竟然還是被人先一步搶走了。


    崔弗菀捏緊手中的筷子,聞著香噴噴的包燒,怎麽也不甘心夾裏麵的菜。


    鶯兒夾了一片蘑菇放到崔弗菀麵前的菜碟裏,看了看崔弗菀的臉色小聲道:“姑娘,吃一點吧。”


    這可是情敵煮的東西,而且各個都在誇好吃,她哪裏還吃得下。


    柳修竹笑笑,“弗菀,你嚐嚐,味道十分不錯。”


    “老師。”崔弗菀委屈的紅了眼眶。明明她跟珩哥哥和老師的關係才應該是最親近的,可是現在珩哥哥和老師都站去了傅青魚那一邊,好像她才是那個外人了。


    柳修竹放下筷子,“弗菀,你本是一個好孩子,不該如此。”


    崔弗菀抿緊嘴唇,眼淚已經在眼眶裏打轉。


    她隻是喜歡珩哥哥而已,難道喜歡一個人,想永遠跟他在一起就不能算是好人了嗎?


    柳修竹到底還是不忍心自己這個唯一的女學生這般難過,“你可知崇安方才為何不吃你的糕點當場拆穿你,又為何故意走去阿魚身邊嗎?”


    崔弗菀不說話。


    “你心中其實明鏡一般,什麽都明白,隻是走入了自己的執念之中不肯醒來而已。”柳修竹歎息一聲,“弗菀,一想成佛,二想成魔,放過別人最終也是放過你自己。崇安不為你留任何幻想的餘地,那是為你好。”


    “如果沒有她,珩哥哥說不定……”


    柳修竹打斷崔弗菀的話,“弗菀,你與崇安幼年相識,若是你早該是你了。既不是你,是何人又有什麽關係呢?而且這般的情感隨心,與出現的時間早晚沒有任何關係。”


    崔弗菀低頭。


    柳修竹接著說:“你可知我當初為何明知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卻仍舊收你做學生?”


    崔弗菀搖頭,她那時候用盡了所有能用的辦法才得以拜柳修竹為師,目的就是能跟謝珩的關係更近一些,多更多的羈絆。


    “因為我知道你是一個赤忱之人,本性並不壞。”


    “老師。”崔弗菀的眼淚瞬間湧了出來。


    “吃吧,味道真的不錯。”柳修竹對崔弗菀笑了笑,重新拿起筷子。


    鶯兒心疼的遞上絹帕,崔弗菀抹了眼淚這才拿起筷子,終於夾起了鶯兒方才夾給她的蘑菇。


    包燒的蘑菇保持著蘑菇本身的鮮香和脆爽,最難得的是竟還有一絲絲不自信並不容易發現的迴甘,也不知傅青魚是用什麽手法達到如此效果的。


    崔弗菀抬頭,傅青魚已經將爐子上最後的包燒裝盤,謝珩對這等家務不甚熟悉,便隻在一旁替傅青魚扇扇子,偶爾遞個盤子。


    晨夕和書童起身跑過去將最後的包燒端上桌,傅青魚洗手洗臉後才同謝珩一並上前。


    “阿魚,辛苦你了。”柳修竹笑著道:“快坐下一起吃吧。”


    “多謝老師。”


    傅青魚頷首,謝珩在一旁替她拉開凳子。


    這是長凳子,等傅青魚坐下了,謝珩便自然的在她身邊坐下。


    兩人之間如此自然而然的相處崔弗菀都看見眼裏,不甘心的握緊手中的筷子。


    在她眼中如謫仙般清冷淡漠,不食人間煙火的珩哥哥,原來也可以為了另外一個人成為凡夫俗子。


    他會給傅青魚擦汗,會給傅青魚打扇子搬凳子布菜,崔弗菀想都不敢想的奢望,傅青魚卻接受的那般自然,似乎謝珩本就該是這樣的。


    可是崔弗菀知道,謝珩從來不是這樣的。


    不,也不對!


    謝珩隻是從不這樣對她,對除了傅青魚以外的其他人而已。


    傅青魚之於謝珩而言是例外,也是唯一的偏愛。


    崔弗菀捏著筷子看著兩人,心中的酸楚和難過幾乎將她全部淹沒。


    崔弗菀啪一聲將筷子放到桌上站起身,鶯兒一驚傾身上前,“姑娘?”


    其他三人也都轉頭看向崔弗菀。


    崔弗菀深吸口氣壓下湧上喉頭的酸澀和哽咽,“我去更衣。”


    崔弗菀說完轉頭便走,她怕再晚走一瞬眼淚就流出來了。


    鶯兒趕忙跟上去扶住崔弗菀的手臂,見她的眼淚如斷線的珠子般往下掉心疼的不行,“姑娘,不哭不哭。你這麽好,肯定會遇見更好的人的。”


    崔弗菀心說遇見更好的人又如何呢,那人又不是謝珩。


    她從小時候第一眼見到謝珩的時候就覺得這個哥哥生的真好看,後來年歲漸長情竇初開明白了男女之情,腦海裏心裏想著的也都是謝珩,從未幻想過其他的男子。


    她以前總想著謝珩性子冷淡一些也沒關係,反正謝珩對誰都一樣,隻要她堅持不懈,謝珩早晚有一天會被她打動。


    直到現在,當崔弗菀看到謝珩對傅青魚的不同時,她才終於明白。


    有些事情不是堅持不放棄就一定能成功的。


    崔弗菀越想越傷心,轉頭撲進鶯兒的懷裏嗚咽大哭。


    這邊的飯桌之上,柳修竹也放下了筷子。


    他年紀大了,用飯不宜一次吃太多,應當少食多餐。


    “阿魚的口音聽著不像中都人,老家是哪裏的呢?”


    “不知道。”傅青魚也放下筷子迴話,“我本是孤兒,不知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也不知在何處出生。”


    柳修竹聞言怔了一下,“你是孤兒?”


    “嗯。五歲之前都是。”傅青魚點頭。


    “孤兒……孤兒……”柳修竹晃神嘀咕,抬頭見傅青魚停下吃飯認真在迴他的話,便抬抬手,“我就是隨便問問,你吃你的,不必講究那般多的規矩。”


    “好。”傅青魚這才重新拿起筷子,垂眸吃飯。


    柳修竹隔著桌子打量傅青魚的臉,越看越出神,神思不由的便飛遠了。


    那時他還是大學士兼任宮中講學,柳家依舊鼎盛還未沒落,他每日放衙歸家兩個女兒便會到他跟前向他請安,他會順便問問她們當日的功課,或是親自教她們念念詩畫些畫。


    他的兩個女兒模樣大多隨了他,旁人見著一眼便能認出那是他的女兒。


    柳家雙姝,才貌品性樣樣皆是上成,當初想與柳家結親之人幾乎踏破柳家的門檻。


    他與夫人舍不得那般早將兩個女兒嫁出去,也不放心隨意替她們訂下夫婿,一拖便拖了許久,最後璃兒入宮,琉兒嫁入霍家。


    琉兒嫁入霍家還算美滿,但璃兒當時入宮卻是因為先帝偶然見過璃兒一次,被璃兒的美貌所吸引,才叫璃兒被迫入宮。


    這是他一生最為後悔之事。


    “老師,這是阿魚特意為你準備的,你嚐嚐。”謝珩用公筷夾了腦花放到柳修竹的菜碟之中。


    柳修竹迴憶的思緒被拉迴,這才迴神,“這是什麽菜?”


    “這是類似於豆腐一般的食材,便於咀嚼。”傅青魚解釋,不過並沒有說是豬腦花,畢竟時人並不吃這個。而且即便是在她原先的那個時代,也有很多人無法接受腦花。


    柳修竹又重新拿起筷子,夾了一小塊已經看不出原本模樣的腦花放入嘴中。


    腦花入口即化,味道美味,而且沒有一點異味,十分好吃。


    “味道極好。”柳修竹放下筷子真誠的稱讚。


    “老師喜歡吃,我下次再來給老師做。下次我們早些來,白日裏便是多吃一些也無妨,可多走走消食。”


    “如此甚好啊。”柳修竹點頭,越看傅青魚越喜歡,“既然阿魚都提到走走消食了,我今晚用食確實也多了些,一會兒你們不如陪我一起走走?”


    “好。”傅青魚和謝珩都應下。


    崔弗菀將身上的桃花色衣裙該換成了一身碧青色的長裙,妝容也一並改了,不過眼睛還有一點紅,一看便知先前哭過。


    傅青魚倒是沒想到崔弗菀竟然還會迴來,不由的便多看了她兩眼。


    崔弗菀坐下,察覺到傅青魚的注視但並沒有看她,隻對柳修竹道:“老師,我迴來晚了。”


    “用飯吧。一會兒我們一起在園中走走消食。”


    “是。”崔弗菀應下,不看傅青魚,連謝珩也沒看,拿了筷子吃飯,鶯兒在一旁伺候為她布菜。


    用過飯,四人在園中的青石小道緩慢往前走著消食。


    傅青魚看了一眼跟她一起落後兩步走在後麵,竟沒有黏去謝珩身邊的崔弗菀,頗為有些意外。


    崔弗菀看向謝珩眼中的傾慕那般濃烈,竟然短短一兩個時辰就放下了?


    崔弗菀終於轉頭看傅青魚,“你是不是在心中嘲笑我?”


    偷看被抓包,傅青魚半點不慌,“我為何要嘲笑你?”


    “我喜歡珩哥哥,喜歡了很久,甚至為此做過很多出格又丟臉的事情,你應當也聽柳大娘同你說了吧。”崔弗菀轉開目光,“你想笑便笑,我不怕。”


    “喜歡一個人又不是什麽丟臉之事,我嘲笑你做什麽?而且你能喜歡一個人堅持喜歡那麽多年,我反倒是有些佩服你。”傅青魚以前見慣了快餐似的三天兩頭就分手另尋新歡的男女之間的感情,對於崔弗菀這樣一年也見不上麵還能堅持喜歡不動搖的人確實有些佩服。


    崔弗菀一怔,轉迴頭重新看傅青魚。


    傅青魚神色坦然,沒有同情憐憫,也沒有奉承討好,她說這樣的話便是她心中的真實所想。


    “你就不怕我搶走珩哥哥嗎?”崔弗菀問。


    “為何要怕?”傅青魚不解,“男女之情本就是互相喜歡便在一起,若是不喜歡了分開也是自然。你若是能搶走了他,便說明他的心已從我身上轉到了你身上,那我跟他自然就該分道揚鑣了。”


    “為什麽?你不在意嗎?”崔弗菀看不懂傅青魚,喜歡一個人難道不是應該緊緊抓住的嗎?


    傅青魚一笑,“我不能因為我喜歡他,就要求他也必須一直喜歡我吧?”


    “再說,喜歡是一種情緒,它不是任何可真實握在手裏的東西。你得允許它來,也得允許它走。”


    “來時滿心歡喜的相擁,離開時得體大方的分開,這樣不好嗎?”


    崔弗菀理解不了傅青魚的這個思想,但她確實覺得這時的傅青魚已經順眼了許多。


    走在前麵的謝珩頓了頓腳步,神色卻變了變。


    柳修竹眼中有笑意,輕聲跟謝珩說,“阿魚倒是通透。”


    謝珩哼的笑了一聲,“老師你謬讚她了。我看她不是通透,是沒良心。”竟早已想過可能與他分開之事,而且還說的那般不痛不癢,當真氣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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