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俗套了些,但也禁不住實在感人。連周圍那一圈最不喜這般情情愛愛之事的大男人,也忍不住低頭揩眼角。


    扈姨娘是個女子,更加容易便入戲,早忘了方才的忐忑,隻咬著手絹看得眼淚汪汪。


    薑晏青還在奇怪,難不成衛燼真就隻是排這麽一齣戲,給自己賀壽的?不能夠啊。他心下正迷惑間,就聽上頭一陣鑼鼓急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花旦,終於粉墨登場了!


    眾人皆是怔愣,這才驚覺,剛剛一直在和小生唱戲的並非花旦,而是青衣!


    原以為小生功成名就,青衣也生有一女,肚裏又孕得一子,該是修成正果,謝幕鞠躬之時,那位花旦,全戲真正的主角來了!


    原來她和小生乃青梅竹馬,當青衣在為小生的前程四處奔波之際,兩人一直勾纏不斷,甚至還誕下一女。青衣給小生的銀兩,全進了這對母女的腰包,竟還被挑剔說不夠。


    眾人看著,臉上或多或少都露出幾分鄙夷。


    雖說而今,男人在外頭養個外室並不稀奇,然這般無恥做派,委實叫人心中作嘔。


    在座的多為言官,念書時便以孔孟之道打底,心中都拽著一把禮義廉恥的鐵尺,平時在朝堂上,連衛燼的話都敢反駁,當下更是坐不住,各自交頭接耳評判起來。


    「無恥之尤!簡直無恥之尤!這樣的人也配食君之祿?簡直有辱聖賢!」


    「依我看,咱們北頤的律法是該好好修繕一下。倘若世間真有如此歹毒之人,卻不能以律法橫加責罰,實在有違禮法,愧對聖人!」


    也有那懂門道的,真正看明白了這齣戲,玩味地看著人群當中如坐針氈的兩人,捋著山羊笑道:「這個主意甚好,不如明日就去查查,帝京這片圈子裏,可否有這等醃臢?」


    ……


    那人說話聲音不高,也就正正好能穿過戲台上的唱腔,讓薑晏青和扈姨娘聽見吧。


    兩人本就因為戲台上出人意料的峰迴路轉而漲紅了臉,現下又聽見這話,更是激靈靈打了個寒顫,手攥著扶手上的雕花浮紋,險些直接給掰下來。


    丟人!太丟人了!


    這段不堪的往事本該隨楊氏一道埋進土裏,再掀不起什麽浪花,現在卻叫人生生編排成戲,還演了出來!


    且還是在薑氏一門的族老,以及朝堂上各位命官麵前。


    剛才為這戲流的眼淚,如今全成了耳光,「啪啪」打得他們兩耳「嗡嗡」。


    認也不是,不認更不是,這樣鈍刀割肉般的淩遲,真還不如剛剛就在後院裏,直接給薑央磕頭磕死算了!


    他們二人是恨不得當場去閻王麵前報導,薑雲玠卻是看戲看得極為入迷。


    他雖是極惡的性子,但惡也惡得單純。


    對於父母雙親的過往,他自然是不明白的,當下便不由自主地帶入那花旦一角兒,恨聲怒罵:「什麽狗屁倒灶的混帳玩意兒啊!一對狗男女,竟還生了女兒?我呸!照小爺看,都該抓去浸豬籠!」


    被自己寵出來的親兒子辱罵的狗男女:「……」


    若說實話,這一刻,兩人是真的很想掐死他,可到底捨不得。


    且眼下這情況,他們也不好發作。大多數人暫還不知這齣戲的奧妙,他們要是鬧出什麽動靜,不就等於不打自招?


    是以一口氣早已堵在胸膛,兩人也隻能生咽迴去,憋出了內傷也必須裝作什麽也不知道。


    衛燼卻沒想叫他們鬆快。


    鬆子剝到一半,他聽見薑雲玠的話,停了手,興味地抬起眼,笑問:「看來小公子很希望這齣戲啊。正好,昨夜排戲排得匆忙,朕還沒給這戲取名字,不如就讓小公子說一個吧。」


    一時間,所有眼睛都齊刷刷轉向薑雲玠。


    薑雲玠自我慣了,最喜歡的便是這般萬眾矚目的感覺,當下便得意地翹起了下巴。


    他雖說和衛燼不熟,可想著這人一來他家,又是要把他那討厭的大姐姐帶走,又是請他看這麽精彩的戲,現在還破格給他機會,在這麽多飽讀詩書的朝廷命官麵前給戲命名,這一看就是好人啊!


    大大的好人!


    他忍不住高喊一聲「遵命」,學著塾裏的先生,摸著自己下巴冥思苦想,很想取個好聽的名字表現自己,好驚艷全場,奈何肚子裏實在沒什麽墨水,腦瓜仁兒都想破,也隻憋出一個:「姦夫淫/婦?」


    薑晏青和扈姨娘齊齊變了臉色。


    滿座亦愣了片刻,低頭暗笑。


    堂堂一個國公府的公子,滿腹竟都是這些東西,到底是怎麽教出來的?


    衛燼卻是撫掌朗聲大笑,甚為贊同,意味深長地看著麵前那對石雕般的人,譏誚道:「真是個好名字!真配。」


    卻是故意不說,到底是同這齣戲相配,還是同這兩人相配。


    邊說,他還邊朝小祿睇了眼。


    小祿早按捺不住,得令便立馬上前一步,清清嗓子,抬手在嘴邊半卷喇叭,朝台上高聲道:「陛下隆恩,特為此戲賜名《姦夫淫/婦》,自今日起便於帝京各大茶樓酒肆連演三十日,所有酒茶點心全部免單,好與民同樂。小生江延慶,花旦扈三娘,接旨!」


    小生和花旦叫什麽?


    滿座都瞠目結舌,愕然瞧眼台上,又覷覷台下麵色鐵青的兩人,旋即明白過來。


    剛才有多為青衣不值,現在眾人就有多恨他們,穿梭往來的眼神都如刀子般,雖沒有實質,卻砭人肌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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