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驥沒說話,昂首怒視,橫眉冷對。意思表達得很清楚,要殺要剮都隨便,想讓老子開口,做夢。


    王厚一點兒都不氣惱,笑意更盛,撫掌讚道:“好,好漢子。王某平生最敬重的就是英雄。既然李將軍不願說,那王某絕不強求。


    我看這樣吧!王某打聽到,尊府之中有不少人被木征裹挾去了西海。王某一向心軟,可見不得這種骨肉分離的場麵,稍後必為將軍安排妥當,送您去西海,與家人團聚。


    可好?”


    李玄驥的孤傲在頃刻間煙消雲散,眼中泛起一瞬的驚恐,隨後化作最惡毒的詛咒。


    他不能去西海,尤其不能被王厚送過去。


    西海的局勢正處於一種微妙的平衡狀態。


    在那個七拚八湊的集團當中,最能打的還是李家的殘部。他們雖然人數不多,但卻很抱團,敢拚命。


    然而李家隻剩老弱婦孺,並沒有一個人能站出來成為大家的主心骨,所以他們隻能屈服在木征身側,暫求自保,以圖將來。


    既然暫時對自己沒有威脅,那木征便也不會對李家下手。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他還得繼續跑。


    西海雖好,卻離王韶太近了。


    之所以現在還沒跑,既是等冬天過去,也是在等董氈落敗。而後,那些不願留在誌願軍治下的部眾必定會西投木征。


    待收攏下這些人,進一步壯大實力,然後,再一起跑。向西,跑得遠遠的,爭取能打出一片新天地。


    在這個過程中,木征必定要表現出一位仁義之主的應有素質,他不僅不會對李家下手,還會加以善待。同時,利用、分化。


    但,這都需要一個前提,那就是整個集團中不能有威脅木征地位的人出現。如李玄驥這種的就堅決不能有。


    在木征短暫的主公生涯中,他已經做過兩次傀儡了。


    就算李玄驥自縛雙臂,苦苦哀求,也不行。他太能打,也太有號召力,而且,李家的曆史也實在跟清白沾不上邊兒。


    不管他怎麽表現,木征都不會信。


    誰知道你是不是演技派?白天痛哭流涕,晚上就身披黃袍,手提鋼刀來到我的床前,再一臉痛心疾首地告訴我,你被部下裹挾了,身不由己,請我原諒你。


    人類跟三體人最大的區別就在這裏。


    人類社會中,演技最好的根本就不在演藝圈,人家都在另一個更高的層次混。演藝圈裏最拔尖兒的想的都是跨越圈層,進入到上麵那個圈兒裏。如:裏根,阿諾,澤連......


    李玄驥若想去西海,最好的辦法其實是偷偷潛入。而後,要麽率眾脫離,別走它途;要麽,請木征原諒自己。


    王厚會幫他潛入嗎?別做夢了。王厚這廝肯定會敲鑼打鼓地把他送過去。


    不難想象,當他距離西海還剩一百裏的時候,那裏就得爆發一場內亂,血染海麵。等李玄驥趕到,隻剩收屍了。要麽收他李家人的屍,要麽收木征的。


    惡毒啊!真不愧是王子純的好兒子。


    但,又能如何呢?


    李玄驥從嗓子眼兒裏擠出一句:“你想聊什麽?”


    王厚繼續保持微笑:“哦?難得李將軍忽然有了興致。也沒別的,咱們就聊聊您到了西涼府之後,都見過哪些人、做過哪些事兒吧!”


    李玄驥深吸一口氣,壓下滿腔憤恨,緩緩講述起來。


    他也沒什麽好隱瞞的,不過跟王大衛一樣,都是第一人稱視角,單聽他的也有很多事情弄不明白。


    但王厚綜合了兩人的故事,倒頗有收獲。當然,想盡知全貌同樣不可能,就比如那位神鬼莫測的梁乞逋。


    待李玄驥講完,王厚也沒食言,親自將他送迴到戰俘當中,並笑容可掬地拱手施禮,道:“山高路遠,恕王某不能遠送。李兄保重。他日重逢,望李兄風采依舊。哦!對了。”


    抬手一指旁邊的馬車,繼續道:“西涼府城之中還有一位王某的故交,便是嵬名將軍。橫山一別,始終無緣再見,甚憾!甚憾!區區一車薄禮,不成敬意。還請李兄替我送到嵬名將軍手中。王某先謝過了。”


    誌願二軍走了。


    留下李玄驥和一百多帶傷的嫡係在風中淩亂。他們的武器、甲胄、戰馬全部被搜刮一空,陪著他們的隻有幾十具戰友的屍體和一車黃芩。


    李玄驥猜不透王厚的用意,但也決定帶上馬車。好在這車不錯,有四個輪子,很輕便,三、五個人一起拉著走也不費勁。


    四輪馬車的秘密是守不住的,汴梁城中隨處可見。


    而今年,汴梁更流行乘車出行。不管遠近,能坐車就絕不走路。並且乘車人都喜歡放下車窗,一邊走一邊看街景。


    另一個變化則是參加朝會的人數明顯增多了。


    一般來說,朝會的禮儀屬性更高。除非天塌了,否則不會有誰在這種場合說什麽正經事兒。所謂“大事不與眾謀”。真有要緊事兒,都是關起門來小範圍討論的。


    可即便如此,朝會仍是文官的舞台。那些買得起四輪馬車的人就隻能淪為背景。久而久之,請個假,告個病,睡個懶覺也沒什麽人管。隻要你別做得太過分就行。


    但今年不同了,他們來得比文官還早。豪華馬車整齊地在宮門前排成數列,裏麵鼾聲陣陣。


    直到宮門開啟前的最後一刻鍾,他們才會被家人喚醒,然後在車裏一通折騰,最後,衣冠楚楚、風度翩翩地開門、下車,與友人看似隨意地攀談,吟風弄月。


    在他們的對麵,則是於晨風中瑟瑟發抖、饑腸轆轆的文官們。


    所以,西夏、遼國肯定早就知道四輪馬車的存在,甚至連轉向的訣竅說不定也早都打探得一清二楚。可那又如何?你們有彈簧和軸承嗎?


    一根彈簧,在最上等的鐵料供應充足的情況下,需要一名最上等的鐵匠耗費一個月的時間。第二根,需要兩個月,因為他得把第二根做得跟第一根一樣,否則裝在車上就有毛病。


    至於軸承,那可就徹底沒希望了。


    據說汴梁有人嚐試過,結果還沒出城,仿製的軸承就碎了,車輪子自己跑出去老遠,甚是狼狽。


    而如果不用軸承,其實四輪馬車比兩個輪子的也強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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