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朱黑城西北方的一處山坳之中,東大街縱火隊駐紮下來,清點戰利品,每個人臉上都帶著詭異的興奮。


    隊長閏哥發話:“我說個事兒。我收到消息,今天,誌願軍打過來了。這場仗......不好說,我也糊塗著呢。


    但是,總歸,誌願軍會贏的。


    隴朱黑城都要燒光了,老李家即便今天贏下一場,晚上睡哪兒還不知道呢。


    所以,你們隻需在這兒藏上三、五天,等誌願軍來了再露頭,就能平安迴家啦。


    放心,誌願軍不是兇神惡煞,咱們河州人有不少已經加入誌願軍了。都是老鄉,不會為難你們的。”


    小樹:“我們?啥意思?閏哥,你不跟大家一起了?你要幹嘛去?”


    閏哥:“迴城。你們,都是因為我才流落到這鬼地方的。現如今你們雖然安全了,可馬哥和阿瓜還在城裏。我迴去看看,看能不能找個機會把他倆也弄出來。”


    小樹:“啊?閏哥,這事兒不賴你啊!我們從來也沒因為這事兒埋怨過你。


    是,我們是總說迅哥怎麽怎麽樣,當初要是聽迅哥的就不用受這份罪了。但是,那,那就是個念想。迅哥如今過得到底怎麽樣,我們誰也不知道,就那麽一說。


    你根本不用往心裏去。


    退一步說,就算等咱們迴到河州,發現迅哥確實過得挺好,那又怎麽樣?那天可比今天亂多了,誰知道該怎麽辦呢?”


    閏哥低下頭,好半天,沉聲道:“不,我知道。我那天就知道。聽迅哥的,直接跑,是對的。


    但是,我得跟著木征,我得混在你們中間......所以,那天是我忽悠了你們。我故意的。


    唿......說出來好受多了。


    好在,你們都沒事兒。等我救出馬哥和阿瓜,迴河州,讓你們狠狠宰我一頓。這事兒就這麽算了。


    走了。”


    閏哥說罷,頭也不迴地走出山坳。月明星稀,東南方火光衝天。火光之下,漆黑如墨的城牆仿佛一隻遠古巨獸的遺骸。


    他心頭暢快,腳步輕鬆。隻要再救出馬哥和阿瓜,這趟買賣就算大功告成。往後呆在家裏混吃等死就好,四叔再有什麽花言巧語都不能信。這活兒真特麽不是人幹的。


    身後傳來腳步聲,有人唿喊:“閏哥,閏哥,等等。我們跟你一起去救......”


    小樹追上來,一把推開那個叫喊的,道:“閏哥,你別聽他胡說,我們是這麽想的。要是就這麽迴去,我們還是平頭老百姓。那......也太沒意思了,這趟苦豈不是白吃了?


    你是誌願軍的人,對不對?而且,身份肯定還不低。


    我們幾個一合計,這是機會啊!


    之前的事情,咱們兩清了,誰也不欠誰的。可咱們是街坊啊!有立功的機會你可不能丟下我們不管。


    大家說,對不對?”


    眾人齊聲稱是。


    閏哥麵向眾人,火光和月光都在他的背後,看不清表情。眾人隻能看見他雙拳緊握,虎軀不住地抖動。


    距離他們向東二十裏,湟水兩岸,李家軍夾水紮營。


    南、北兩軍離得不遠,隻隔一條河,但其實誰也顧不上誰。想造浮橋可沒那麽容易。


    且不說已經餓了一天,即便殺馬充饑,能補充一下體力,他們現在也沒有趁手的工具。上午出來的時候誰也沒想到還要帶那些東西啊!


    刀倒是有不少,但那是砍人的。用來砍樹,幾下就廢了。


    小兩萬人的軍營要占很大一片地方,其中篝火密布,猶如繁星,人喊馬嘶,喧鬧不休。遠遠看去,很唬人。


    但如果有膽大之人敢抵近觀察,就能發現端倪。


    馬和篝火的數量都對,人數卻不對。南、北兩營加起來也就隻有幾百人是活的,其餘都是一動不動的假人。


    這幾百活人是李家最後的死忠,奉命留下,竭盡所能,製造假象。等天一亮,被誌願軍發現,他們的死活就隻能聽天由命了。


    李家軍主力已經逃了。


    拉脊山北麓,山穀崎嶇蜿蜒,將一支軍隊擠壓得又細又長,首尾相距超過八裏。


    這是一支沉默的軍隊,除了腳步聲,什麽也聽不到。主將李玄輔下達了最嚴厲的軍令:無故喧嘩者立斬,棄屍於路,以警全軍。


    隊伍中沒有馬,全軍步行。


    馬這種動物不擅長爬山,又是畜生,聽不懂軍令,還容易受到驚嚇,而且,吃得多,養不起。


    出發前宰殺了一批,算是全軍最後的晚餐。李玄輔的坐騎就是第一個被宰殺的。其餘的都留在河邊的軍營裏虛張聲勢。


    甲胄同樣如此,留下做假人。


    那玩意死沉死沉的,嚴重影響行軍速度。他們現在的任務是逃命,沒什麽能比“快”更重要了。


    倘若還要打硬仗,那隻能說明,他們又中計了。


    誌願軍都是神經病。明明很能打,就是不打,偏要耍陰謀詭計,而且,層出不窮、防不勝防。說到底,誌願軍是王韶那個妖人帶出來的。雖然王韶本人今天始終沒露麵。


    好在家主臨危不亂,安排周詳,大家還有一線生機。


    李玄輔也認為今晚的“轉進”計劃可圈可點,至少發揮出了自己的最高水平。隻是,他並不知道這世上有一條恐怖的定律,叫“墨菲定律”。


    如果事情有變壞的可能,不管這種可能性有多小,它總會發生。


    此刻,逃亡中的李家軍已經被發現了。發現他們的是一支二十二人的火頭軍,為首者二,楊闕和張全。


    下午的時候,楊闕幸運地找到了躲藏在北麵山裏的河州兵。


    “死而複生”的楊闕給他們帶去了極大的驚喜。誌願軍同意接納他們,並且,拆橋算立功,還是一樁極大的功勞。


    就是,接納的時間得等到戰後。想想也有道理,他們幹的事情確實挺不讓人省心的。


    隻是,這二十二個人帶來的幹糧也太少了,都不夠他們一千多人塞牙縫的。接下來的幾天可怎麽熬呢?


    向來“機智”的河州人很快就想到了辦法。


    我們有傷兵啊!以後都是一家人了,你們還能見死不救?先把傷兵送過去總可以吧!傷兵自己可過不去,每個傷兵安排兩個健全的送一下,這沒毛病吧!那些健全的送完傷兵就迴來,不給你們添麻煩。順便,每人背上幾十斤幹糧......


    北邊的河州兵有了安排。楊闕和張全再次出發,尋找南邊的河州兵。


    天已經黑了。不過,這有什麽關係呢?能不能找到本來靠的就是運氣嘛!天黑不黑都一樣。


    於是,他們就找到了正在逃亡的李家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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