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繼續。接下來仍不是提名掌櫃,而是製定掌櫃罷免製度。


    樓下更熱鬧了。


    賈共看過去,通過發言代表的口音、衣著、舉止分析,漸漸總結出規律:那些出身貧苦,從未做過東家,甚至連掌櫃都沒機會做的代表提出的製度反而更加苛刻。


    若按照他們的設想,將來選出的掌櫃別說宰相了,簡直連宦官都不如。


    反觀一些汴梁口音的人卻主張充分放權,給掌櫃更大的自由度。


    那王大衛依舊不發表任何觀點,慢悠悠地控製著會議的進程。直到午時,木錘一落,宣布開飯。


    午飯算不上豐盛。每人一個餐盤,分隔出幾個淺淺的方格,裏麵盛著兩葷兩素四個菜。此外還有一碗米飯和一碗湯。


    午飯時間,旁觀的人可以隨意走動、聊天。於是,賈共的諸多舊相識又湊了過來。賈共便趁機問起這頓飯的花費來源。


    桑曲樓是生意。代表大會連管錢的掌櫃還沒選出來呢!自然是沒錢的。


    舊相識們告訴賈共:都是那王大衛付賬。但也隻是墊付,等以後收了稅,有錢了,就得還他。


    至於王大衛的錢是哪兒來的,那些人則沒說。他們將飯菜送進嘴裏之後,都嚼得分外用力。


    賈共略有所思。


    午飯之後,又等了半個時辰,繼續開會。吃飽喝足的代表們底氣更足,爭吵起來比上午更加激烈。


    王大衛的木錘敲得越發頻繁,但議題卻毫無進展。


    眼見今日大概是不會有什麽結果了,有代表提議:不如暫時擱置,先討論一下,罵人要不要罰錢?


    新議題立即吸引了代表們的興趣,轉移戰場,各抒己見,眾說紛紜。隻不過,還是很難統一。


    直到最後,王厚發言,可謂振聾發聵:要是罵人罰錢,你們誰能說得過王大衛?他能說到你破產。是不是以後隻有有錢人才有資格做代表?沒錢的說話前都得先想上半天再開口?


    王厚之後,再無人發言。


    表決結果:一票讚成;九十八票反對。


    投讚成票的人並不是最早提議的那位代表,而是王大衛。


    會議結束。


    賈共隨著人流走出桑曲樓,樓外熱鬧非凡。


    一些代表被人團團圍住,詢問今日會議的進展。那些代表果然沒有任何官威,麵對人群,反複講解,不厭其煩。


    其中一夥兒代表尤其引人注目。他們大約二十幾人,一起被百餘人圍著。那百餘人以一名老者為首,這些代表反倒對那老者俯首帖耳,畢恭畢敬。


    賈共認得那名老者,乃是俞龍珂部的普布長老。看來這些代表都是出自俞龍珂部。


    側耳傾聽,原來是普布正在吩咐他們一定要加強對掌櫃的監管。思索了一陣,賈共隨即明白了普布的意思。


    俞龍珂部是誌願軍中的一大股東,當選代表的人數眾多。可是,他們卻沒什麽出彩的人物能競爭掌櫃之職。因此更傾向於監管掌櫃的權力。


    而在另一邊,操著河州口音的人更多。


    賈共走過去,很快,找到了目標——格桑。


    擠進人群,待格桑一陣話講完,當即開口道:“格桑代表,我有一個提案,不知閣下能否在下一次開會時提出?”


    哎呀!還有這種搞法?人群紛紛轉頭看向賈共。


    格桑也很吃驚,不過隨即高興地表示:可以。作為代表,他就是幹這個的。


    賈共笑道:“多謝。在下的提案是——聽聞,前不久,王大衛王公子在河州賺了很多很多錢。


    雖說,他是從西半城那些達官貴人身上賺走的,但,歸根結底,那些錢都是從諸位手中巧取豪奪,搜刮過去的。


    而現在,諸位已經是河州之主,那麽,是不是該讓王公子將那些錢都交出來,重新還給諸位呢?”


    無人發聲,甚至連旁邊幾處人群也立刻安靜下來了。


    好!這就是我要的效果。賈共暗下決心。要跟王大衛打嘴仗,用那些聖人之言肯定是沒用的。唯有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如果沒有代表肯在下次會議上提出這個提案,很好,那足以說明王大衛弄的這套東西乃是虛有其表、欺世盜名。什麽人人平等?不過是懼怕你的淫威罷了。


    如果有人提案,則勢必要表決。


    否決,則依舊證明之前的觀點。若是通過,那王大衛就得掏錢......


    或許,自己是看不到那一天了。死便死吧!死在這裏最好。自己的血將成為王大衛永遠洗刷不掉的恥辱。


    周圍無人響應,都如同木雕泥塑一般。


    賈共再次道:“格桑代表,可是沒聽清嗎?那好,我再大聲說一遍。”


    挺胸、昂首,氣沉丹田,賈共高聲喊道:“聽聞......”


    這一遍喊完,桑曲樓前徹底安靜了。


    賈共抬頭,看向桑曲樓。也不知道那王大衛聽到沒有,即便沒有,想必也會有人跑去告訴他吧!


    忽然,二樓的一扇窗戶打開,王大衛的身影出現在窗內。


    賈共的身後卻傳來一聲:“這廝,莫不是故意來搗亂的?”


    賈共轉身,迎著那發聲的大漢挺立:“哦?這位好漢不妨說說,我是怎麽搗亂的?難道,河州現在已經不讓人說話了嗎?”


    那大漢一時語塞,連續“你”了幾聲,沒了下文。


    旁邊又有人出聲道:“你,你是河州人嗎?”


    賈共搖頭:“我不是。在下蘭州賈共,路過此地,旁聽了一天,有感而發。”


    那人:“這就難怪了。你是蘭州的,跑到我們河州亂發個什麽?”


    賈共笑了:“聽聞,誌願軍大部分也不是河州人。隻是在大宋秦州聽說木征殘民,便興兵至此。怎麽?他們做得,別人便做不得?”


    那人被懟得無話可說,恨恨地閃入人群。


    賈共看向二樓的王大衛,再次高聲道:“難道就沒有一位代表肯接受這個提案嗎?我再說第三遍。聽聞......”


    賈共喊完,雙眼死死盯著王大衛。


    王大衛雙手撐在窗台上,探出身,掃視樓下,好一會兒,大聲衝下麵喊道:“好提案。我接了。下次開會,賈兄記得來旁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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