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共的“去去就迴”實際上足有兩個時辰。


    慕容景也不著急。在賈家用了豐盛的午飯,然後繼續讀書,等待。


    老仆對慕容景格外客氣。雖然老仆並不清楚事情的原委,但他見家主手握荊條出門之時,雖麵色憔悴,卻邁著大步,昂首挺胸。那個全家的主心骨又迴來了,這都是這位慕容公子的功勞啊!


    果然,賈共迴來的時候一掃頹廢之氣,鬥誌昂揚。大聲吩咐老仆去蘭州城最好的酒樓訂一桌席麵,他要與慕容賢弟一醉方休。


    兩人推杯換盞,什麽正事也沒談,連賈共與禹藏花麻相見的過程也沒提及,隻是一起迴憶過往,訴說當年的豪情壯誌。


    掌燈時分,慕容景告辭,留下了自己的下榻之地。


    賈共要跟他一起走的,但不是現在。走之前,總得給人家一晚上時間安頓好家人。他迴去等賈共處理好家事再去找他就行了。


    次日吃過早飯,賈共找到慕容景,兩人各騎一馬,出蘭州,西行。


    路上,慕容景將所知之事和盤托出,沒有任何隱瞞。王韶太厲害,誌願軍太厲害,這時候要還藏著掖著那就跟自己找死差不多了。


    他們的目的地是隴朱黑城,位於湟水下遊,距離湟水匯入黃河的河口百裏左右。


    這裏本來是董氈的地盤,但現在已經被木征和李玄輔占領了。占領的過程很輕鬆,李家當真樹大根深,蟄伏幾十年居然還有巨大的影響力。


    木征和李玄輔率領河州殘兵跑到隴朱黑城下,城裏的內應直接打開城門,轉瞬之間,城池易主,猶如反掌。


    他們也沒有為難董氈派到隴朱黑城的大小官吏。關了幾天,掌控全城之後,每人發一匹馬,讓他們自己迴去。並且給董氈帶話:暫借一時,等奪迴河州就還給董氈。


    至於如果真有那麽一天他們是否會還,隻有天知道。其實,就算還了又如何?下次再來一遍不就行了。


    董氈能怎麽辦?慕容景推測,隻能捏著鼻子認下。


    難不成揮軍東下,血戰一場,重新奪迴去?先不說他有幾成的把握,即便成功奪迴去,王韶再恰到好處地領軍趕到,到時候董氈怎麽辦?左手提著木征的腦袋,右手提著李玄輔的腦袋直接請降嗎?


    還不如讓木征和李玄輔頂在前麵抗一陣呢!抗得住,他就不用直麵王韶和誌願軍;扛不住,讓王韶殺光那些李家餘孽也不錯。


    而在隴朱黑城內,實際上是做主的是李玄輔,木征已經淪為傀儡。


    木征的宰相呂宣根本沒出河州城,居家待死;他的愛將青宜結鬼章和達馬都已戰死;身邊隻剩一個忠心的宦官——德吉。


    李家卻毫發未損。


    這是當初在河州木征和李玄輔達成的交易:李玄輔主動提議全城征兵,作為交換,木征要對李家安排退路之事睜一眼、閉一眼。


    木征被迫同意,因為他也找不到別人啦!


    至於青宜結鬼章和達馬之死,慕容景承認,這是他的謀劃。李家請他做這件事,目的是消除木征的羽翼。而他也想利用這兩人順手達成另外的目的,可惜沒成功。


    最後,慕容景坦言,雖然他們現在要去隴朱黑城,但他並非為李玄輔謀劃。


    東邊的大宋也有很多人要阻止王韶和誌願軍,但卻不便表明身份,隻願為此出錢,出力,給他提供幫助。他也並非為這些人謀劃,隻是借用而已。


    說到底,為人謀,何如為己謀?


    一路緩緩西行,沿途不斷有人匯入,都是慕容景招攬來的。


    其中大多為江湖武人,看起來悍勇而少智。但賈共知道,這都是表麵的樣子罷了,說不得,這些人的後麵就是某位大人物。


    文士也有,卻比武人要麻煩得多。文人相輕嘛!聽聞賈共敗於王韶之手,不免麵露鄙薄,甚至出言譏諷。


    不過賈共對此並不在意,一笑了之。他已拋卻心魔,更上層樓。


    也有識大體的,找他詢問敗因。賈共並不遮掩,侃侃而談,猶如說的是別人的故事一般。這倒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連那些之前譏諷過他的也委婉致歉。


    眾人一邊趕路,一邊討論。說到如何才能戰勝誌願軍,賈共直言,他不知道。


    誌願軍戰力兇悍,甚至作為後軍的降卒和新兵都可以直麵蘭州精銳而不落下風。背後的原因就是那套“騙人”的製度,讓誌願軍上下都以為他們是為自己作戰,故而悍不畏死。


    但要想讓他們知道真相,無異於讓所有和尚去修道。除非先打敗他們,可這卻又成了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難題。


    而誌願軍的前軍隻怕要更加厲害。一日破河州,誰能想到?具體有多厲害,得到了隴朱黑城再打聽嘍!那裏才有當事人嘛!


    話題轉到誌願軍下一個進攻目標,賈共推測:如果他是王韶,肯定選擇進攻湟水,而不是蘭州。


    因為禹藏花麻已經喪失鬥誌,唯想苟全,根本不可能出兵援助。甚至如果西夏想經過蘭州去截斷王韶的後路,他還會阻止,因為他怕西夏趁機吞了他。


    若逼得急了,他直接投降王韶也並非不可能。


    那西夏若想救援湟水就隻剩下最後一條路——翻越祁連山,與董氈軍並肩作戰,正麵迎擊誌願軍。這顯然也是不可能,莫說西夏與青唐的世仇,就連董氈和木征都不可能並肩作戰。隻能等著王韶將他們各個擊破。


    這一戰,湟水的勝率極低,雖然大家都是去幫忙的,但現實就是如此。


    而唯一的勝機,賈共意氣風發,侃侃而談,其實不在隴西,而在東方。


    王韶的上策是在河州休整,坐等董氈和木征反目,收漁人之利即可。倘若如此,那大家都是白忙一場。


    唯有逼迫王韶,讓他不敢等待,迅速進軍,急切之間,或許才有機可乘。


    能做到這一點的,在東方。


    因為,誌願軍有一個巨大的破綻——他們不是大宋的軍隊,而是以個人名義組成的。正是這個原因造成了誌願軍的強悍,同時也成為了他們無法修補的破綻。


    賈共掃視眾人,道:“就看東方諸君能不能利用好這一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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