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的時候,王厚的氣消了,大家一起開懷暢飲、載歌載舞。想想也是,跟自己老子生氣實在太傻了,完全沒好處,沒意思。


    中途,王韶也來露了一麵。對大家過去幾個月照顧他這個“糊裏糊塗”的次子表示感謝;對次子能結交到這麽多年輕才俊表示由衷地欣慰;最後預祝大家在秦州度過一段愉快的時光。


    王韶對王大衛尤其關照,甚至想問問王大衛祖上是什麽時候遷移到川越國的,是什麽堂號,過了多少代。


    被王大衛搪塞過去了。他確實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能說,一說這輩分就差太遠了,以後都沒法一起愉快地玩耍了。


    最終,王大衛的叔叔數量加一,縮短了與王厚的差距。


    王韶沒待太久,以公務繁忙為由離場。年輕人們繼續下半場。


    王厚說了點兒正事兒:他已經聯係了秦州附近最大的蕃部——俞龍珂部,大家三天後出發,去俞龍珂部買馬。


    俞龍珂部親宋,首領俞龍珂和他們父子交情深厚。所以,安全問題可以保證,但是必須真金白銀地掏錢買,不能硬搶。


    當然,討價還價肯定是可以的。不過請看在他的麵子上,不要砍得太狠,因為俞龍珂部很窮。


    有人嘲笑道:“能被猴子你說窮的,哪得窮成什麽樣啊?”


    王厚:“靠!氣死老子了。不過俞龍珂是真窮,我雖然沒錢,但是起碼衣食無憂,吃穿不愁。


    俞龍珂就不行了,他每天一睜眼就是十好幾萬張嘴在等著他。實在太慘了!”


    接下來王厚東拉西扯地說了不少俞龍珂部的情況,王大衛在心中默默整理如下:


    俞龍珂是一個嚴重漢化的少數民族部落首領。他本人的民族不好確定,可能是吐蕃,也可能是羌,或者還有其他可能。


    其實這都是漢人命名的,人家自己根本不在乎這個。


    如果單純以血緣論,俞龍珂很有可能是漢族。而且,他本人漢族基因的比例說不定比在座的這些人還要高。


    上下幾千年間,發生過許多次“民族大融合”,王大衛可能是這些人中漢族基因比例最低的。到底低到多少,這個命題屬於不可證偽的範疇。


    從這個角度看,漢族和儒學還真是絕配:都是個筐,都特能裝。


    如果以文化論,俞龍珂能說漢話,能寫漢字,儒家經典也能背誦幾段,雖然還達不到填詞作賦的高度,順口溜的水平肯定是有的。


    不過民族的定性看得最多的還是生活方式。這就沒辦法了,俞龍珂生在這兒,長在這兒,隻能這麽生活下去,穿左衽的衣服。


    關於左衽和右衽,王大衛一直也沒搞明白為什麽少數民族就這麽固執。兩個時空的信息加在一起,王大衛大致猜測可能是這麽迴事:


    不管左衽還是右衽,胸腹前的衣襟都可以起到口袋的作用。右衽,開口朝右,方便右手伸進去掏東西。


    而少數民族兄弟被惡劣的生活環境強迫使用不太靈活的左手來做這件事,因為他們的右手要時刻保持“自由”狀態,用來應對突發事件。例如:拔刀。


    凡是沒養成這個習慣的,活到成年的概率都很低。


    矛盾的俞龍珂不僅成年了,還混成了一部酋長。


    不過他這個酋長跟其他人不同,他腦子裏的漢學讓他把他的部眾看作子民、責任,甚至是信仰,而不是其他酋長眼中的“人口紅利”。


    所以,他的部族迅速壯大,速度遠超人口自然出生率。


    麻煩也隨之而來,俞龍珂高興的同時也逐漸知道自己的能力是有上限的,自己不是韓信,做不到多多益善。


    於是他把目光投向東邊——大宋的秦州城。可惜隻有王韶一個人迴應了他,其他人要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麽想拿他的腦袋做軍功。


    一年多以前,王韶帶著王厚、年叔直接去拜訪俞龍珂,還在那裏睡了一晚。


    把俞龍珂“感動”壞了,差點兒就跟王韶磕頭拜把子。於是,王厚又多了一位叔叔。


    不過,俞龍珂並沒有一時衝動,率部投宋。如果真這麽幹其他部落肯定會一起聯手揍他,而王韶隻是機宜文字,能提供的幫助很有限。


    而且,俞龍珂也曾偷偷地到過秦州,他知道,秦州城裏的宋人也不是每一個都能過上吃飽穿暖的日子。


    王厚噴完,給了王大衛和曹七一個眼神。王大衛心領神會:我這個剛認的老叔是真拚啊!沒準兒,在他那個屯田的河穀,廣銳軍殘部正在跟俞龍珂的“信仰”做鄰居。


    有人提問:“要是俞龍珂部沒有好馬呢?”


    王厚:“那我就再帶你們去其他部落看看。我這不也是有好處先給自己人嗎?


    不過其他部落可沒那麽親宋,到時候咱們多帶點兒人去。如果還不行,還有最後一招——搶!”


    “這個好,這個好。”


    “反正都搶了,啥都能搶吧?不光是馬,對吧?”


    “瞧你那一臉猴急的樣子,真給我們兄弟丟人。”


    “你裝個屁。誰不知道誰啊?”


    “切。我還用搶?老子往那兒一站,都主動撲上來。”


    “我呸!讓我先吐一會兒。”


    酒宴一直進行到深夜。


    次日,王大衛如約起了個大早,跟隨王厚一起出門訪友。


    目的地是城南的軍營,有點兒遠,需要騎馬。秦州的風俗不流行坐車,王大衛隻能隨便從馬廄裏抓來一匹騎上,大概率是曹六的。


    阿黃還是不讓騎,卻跟在他們後麵一起去。


    營門口的士卒見來的是王厚,一邊寒暄,一邊打開營門,二人三馬直接進入軍營。一直走到靶場,王厚用手一指:“就是他了。”


    王大衛看過去,一名軍官正在射箭。看身量,不算高,大約隻有一米六出頭,卻非常壯實,正背對著他們在練習射箭。


    他的箭法很準,幾乎每箭必中,而且不隻射一個靶子,身前三十步之外,六十步之內的靶子挨個點名。


    王大衛暗自佩服,心想:雖然我也能做到,但我得用滑輪弓。


    待那名軍官射光一壺箭,正要休息的時候,王厚高喊:“舜臣,我來了。”


    軍官抬頭看過來,露出一臉驚喜和唏噓的胡茬子:“處道。什麽時候迴來的?”


    “昨天下午!給你倆介紹一下。這位,也姓王,咱們都是本家,王舜臣,秦鳳路第一神射;這位,川越王大衛,在汴梁兩箭殺蕭確。要不,你倆切磋一下?”


    相互見禮之後,王舜臣直接道:“既然處道都這麽說了,那我先獻醜了。”


    說罷,重新挽弓。一瞬間,十支箭矢飛射出去,全部中靶,有六、七支射中紅心,即便以王大衛的眼力也無法分辨到底是六還是七。


    王大衛目瞪口呆。我頂多是支巴雷特,你是一挺加特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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