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二人身旁的侍女捧著陶罐,將其中一種散發著甜甜香的酒漿倒入瑪瑙杯,呈到兩人麵前。殷紅的酒漿在杯中微微晃動,反射出琥珀般的光澤。


    元孟耐心地同她簡要介紹道:「這是西域特有的葡萄酒,味道甚甜,也不太醉人,枕枕可以嚐一嚐。」


    他又指著麵前盤中的菜蔬道:「這是酢菜,可以解酒,也可以配合烤肉解膩。餐後我命人帶來了石-國新進獻的庵摩勒,枕枕可要為它留些胃口。」


    燕檀聽他的話略略動了幾筷子,令自己顯得不那麽別有用心,才別有用心地開口道:「殿下,我絕無加害您之心,不知為何今日安歸殿下卻在中宮處處針對於我。如今我搬來別苑暫住並非什麽大事,可若是令安西侯知曉,恐怕不免心中多想。」


    如今哪怕是叫出「安歸」這個名字,她都不由得有些生澀,仿佛已經與他十分陌生。


    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元孟隻是微微一笑,安撫她道:「王弟早些年在匈奴吃了不少苦,性格難免有些古怪。他隻是擔心我的安危,並非針對你,言語間若有得罪,還請枕枕見諒。安西侯那邊,我也會盡力撫慰。」


    燕檀無語。


    她記得見到金京那些貴女在宴會上挑撥她和燕茜燕緋時,燕茜燕緋分明不是這個態度。


    是她挑撥得還不夠明顯嗎?是她挑撥的經驗還不夠多嗎?


    該不會,其實這一對兄弟感情真的很好吧?


    於是她這一餐飯吃得愈發沉默,不敢冒然向元孟提起那匈奴玉牌的事情,而意外的是,元孟也並未與她談及任何有關使團一案或是兩國和親的事情。


    他好像,真的是隻單純地前來與她共進晚膳的。


    -


    元孟離開別苑時已是夜色沉沉。


    燕檀坐在庭中菩提樹下的榻上陷入沉思。


    她本以為,裴世矩替自己證明身份後,自己與元孟聯手對付匈奴和安歸是順理成章的事情,然而卻沒想到,裴世矩根本未曾收到自己的信物,自己現在反倒被縛住了手腳。


    即便元孟肯相信她,可他和安歸看上去也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樣。此時此刻她說安歸殺害了和親使團,破壞了和親,恐怕還可能會令元孟對自己心生齟齬。


    燕檀嘆了一口氣,聽到別苑之外傳來由遠及近的馬蹄聲。


    難道樓蘭王宮之中允許夜半縱馬?


    她驚得站起身來,又聽到薩耶的驚唿聲,和一個少女嬌蠻的、並不熟練的樓蘭語:「我聽說有一個中原女子被養在別苑,特來瞧瞧。」


    「你敢攔我?」她怒道,「你知道我是誰麽?」


    說話間,她已經行至庭院中,看到了站在院中的燕檀。


    那是一個皮膚微棕的少女,容貌妍麗,長發編成幾股髮辮,手上還拿著馬鞭,下巴微微抬起,正趾高氣揚地看著燕檀。


    燕檀一時間震驚無比,因為她還記得這張有些跋扈和美艷的臉,正是眼前這個少女在除夕夜的寺廟前,囂張地命人遣散了獻舞的舞伎和樂師。


    她居然也住在樓蘭王宮中嗎?


    異族少女走到近前,嗤笑一聲:「我聽說,你就是那個自稱趙國公主的中原女子。我方才在殿下身上聞到了一股惹人討厭的香氣,果然是你身上的。」


    燕檀嗅了嗅,想到自己在沐浴前加了自己調製的香露。也許是方才元孟來和她一同用膳時染上的。


    不過,眼前這個女子和元孟有什麽關係嗎?


    異族少女放開手中的馬鞭,威脅似的在手中把玩一番:「我勸你不要自討沒趣。你知道我是誰麽?」


    燕檀無奈道:「這是我第一次見你,你不說我又怎麽會知道呢?」


    「我叫毗伽,匈奴赫赫有名的呴犁湖單於是我的父汗,我的母親是他最尊貴的可賀敦。」少女提及此處時神采奕奕,「我可是父汗最寵愛的女兒——」


    她語音一頓,看向燕檀,充滿示威意味地說道:「也會是樓蘭未來的王後。」


    燕檀心中一沉,問道:「你要嫁給元孟?」


    毗伽極為得意道:「那是自然。不妨告訴你,早在半年之前,大殿下就派使臣前往匈奴汗帳向父親求娶我做王後了。」


    燕檀不可置信地向後倒退兩步,被身後的榻絆倒,結結實實地坐倒在榻上。


    毗伽見她這副模樣,不由得嘲笑出聲:「怎麽,知道怕了?我們匈奴人同你們中原可不一樣。我父汗的那些姬妾無一不十分敬畏我的母親,我們匈奴男子的妻子都很會管教那些不聽主母話、妄圖向上爬的姬妾。」


    自然怕了。


    燕檀的雙手撐在榻上,倒不是怕眼前這個狂妄淺薄的匈奴公主,而是怕,元孟竟在向趙國求娶嫡公主的時候,同時也向匈奴求了親。


    那麽他自然遠非她所以為的那樣傾向於趙國,並不可信。而趙國上下竟無人知道這樁事。


    元孟騙了趙國。


    燕檀伸手捂住胸口狂跳的心。還好,她還沒有來得及將自己已經查到匈奴人是真兇的事告知與他。


    如今看來,樓蘭的這兩位王子竟無一人可信。她走了一步昏招。


    燕檀暗暗攥緊了身下的錦被,她既然已經落到這異域深宮中,從此可以依靠的就隻有自己了。


    毗伽看到燕檀跌坐在榻,麵色一片蒼白,愈加得意道:「我聽說你們趙國竟讓一個曾為妃妾的女子被扶正,耀武揚威地做了十幾年正宮皇後,簡直可笑至極。定是那前任皇後沒有什麽厲害手段,壓不住手下不聽話的姬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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